牡丹牽了她的手低聲勸道:“她們人多,再說不管怎樣她也是有品秩的,好漢不吃眼前虧,咱們還是去一趟。不然你的馬兒也被人扣著,人家也不放你走,可怎麼辦呢?”不管雪娘的父母身份再高,雪娘始終頭上是沒有任何封誥的。
雪娘聞言,淚眼模糊地掃了一眼自己那匹被幾個漢子圍著,上上下下摸來摸去,不停誇讚的好馬,終究忍住了氣,垂頭喪氣地跟著牡丹過去。
二人還未到那馬車之前,就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龍涎香味兒,在這樣清新的鄉間早晨聞起來,讓人頓生一種違和感。牡丹對車中的人也沒什麼好印象,覺著就是一無事生非的驕奢主兒,聞著這味兒更覺得發悶。
二人剛剛站定,正要福下去,車旁一個梳著垂髫,穿著松花綠圓領窄袖衫的貌美侍女就斥道:“還不跪下!”
牡丹忍不住皺起眉頭,憑什麼要給這莫名其妙的人跪?她的膝蓋還沒那麼軟。她見到康城長公主也沒跪,還有驕奢如清華郡主等人,也沒要求誰見面就給她們跪的。她先前覺得這孟孺人為難雪娘一個小女子是沒氣度,此刻便覺得這人簡直就是一腦殘。就算是真的要旁人看在寧王的面子上尊敬人,也不該為了這麼一點點小事羞rǔ三品羽林大將軍的女兒,實在是殘得可以。
再看雪娘,雪娘的臉已經漲得通紅,立時就要發作了。而那位矮胖漢子的臉上也露出很是意外的神色來,那位灰衣嬤嬤雖然面無表qíng,嘴角卻微微翹著,牡丹心裡便有了數。當下裝作沒聽見那侍女的斥責,按著平時的習慣含笑施了一禮,道:“我這妹妹不懂事,見識淺薄,懂不得分辨儀仗,不識貴人身份,這才闖下大禍,還請您莫要和她一個小女孩子計較,大人大量,饒了她這遭。”
牡丹這話其實就是很委婉地指明對方也有責任,想要行人避讓,就要把身份露出來,什麼都沒表示,怎能怪別人不認識呢?車中之人尚未發話,那垂髫貌美侍女勃然大怒,斥道:“大膽!你們驚了貴人的車駕,還有理了?難道不知這是寧王府的車駕麼?”
牡丹只作沒聽見,含笑站著不動,也不和那侍女吵,只抬眼看著不遠處。
雪娘見牡丹如此行為,可見是並不怎麼怕的,便覺得膽子又壯上了幾分,因道:“我早說過了,我不是故意的。這裡剛好是個彎角,又有樹木擋著,我沒看見你們,又因你們的車上沒任何標誌,所以才沒下馬,只將馬兒撥到路邊去,也沒碰著驚著誰。就算是我的馬兒踏起的灰塵污了你們的衣裳,我也道過歉了,願意賠你們了,還要怎麼著?你們愛怎麼就怎麼吧!就算是聖上和皇后娘娘,也是講道理的。”
那侍女勃然大怒,卻找不到話可以反駁的,默了一默,終究不甘心地道:“什麼東西!聖上和娘娘都是你們能提得的?”
雪娘把脖子一梗,大聲道:“天下百姓都是聖上的子民,我說聖上和娘娘講道理,怎麼就提不得?難道你認為我說錯了?你敢說聖上和皇后娘娘不講道理?”她大聲喊出來,周圍人便都看過這裡來,那侍女漲紅了臉,有些著慌地道:“你gān嘛冤枉人,我哪裡說過這種話?”
牡丹暗贊雪娘這幾句話很給力,孟孺人現在怎麼也得開口了吧?只聽孟孺人突地笑了一聲,嬌聲道:“麗娘不得無禮!呀,多直慡多講道理的兩個小姑娘,看來果真是我不對了。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這聲音聽著雖然溫柔甜美,牡丹卻沒什麼好印象,當下淡淡一笑:“不敢,我這妹妹快言快語,不曉得輕重,還望您不要見怪。”
雪娘硬邦邦地將自己父親的名字再報了一遍,又將牡丹拉到身後,仰著下巴道:“她只是我的同伴,沒有惹著你們,有火氣衝著我來就行。要怎樣就怎樣。”
車帘子被人掀起,露出一張銀盤一樣,笑容滿面的年輕女子的臉來。她梳著高髻,髮髻上簪了一朵白色的jú花,臉上的妝容也很淡,不曾佩帶任何金銀首飾,披著白色紗袍,內著月白色長裙,看上去很是樸素。看到她的這種近似於戴孝的裝扮,想到剛死沒多久的寧王妃,牡丹幾乎可以完全肯定這人一定是寧王的姬妾。同時她也可以肯定,這人定然是在別處受了氣,所以才拿雪娘發脾氣。
孟孺人的目光在牡丹的臉上停住,眼裡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隨即又落在滿臉氣憤的雪娘身上,淡淡笑道:“呵呵,是我這婢女不懂得規矩,唐突了二位。”隨即回臉裝腔作勢地罵了那垂髫貌美侍女幾句,緊接著又罵那兩個訓斥雪娘的嬤嬤:“虧你二位是府里的老人兒了,遇到這樣的事qíng也不知道先和我說一聲,這若是讓人認為我是那等仗著殿下的勢胡來的人,那可怎麼好?”
大家都不過是蒙著鼻子哄眼睛罷了,牡丹雖然不知這孟孺人為何態度突然來了這麼大的轉變,卻也知道就坡下驢的道理,便拉了雪娘一把,雪娘硬邦邦地道:“您多心了,既然是誤會,說開就好啦!也怪我年幼輕狂,沒看清就敢縱馬狂奔。幸好沒衝撞到貴人,否則可怎麼好,小女子十條命也不夠賠的。”她重重地咬了那“貴人”二字,其中的嘲諷是個傻子都能聽出來。
偏生這位孟孺人就沒聽出來似的,笑眯眯地道:“哎呦,越說越讓我慚愧啦。二位妹妹這是要去哪裡?”
雪娘見她態度突然來了個大轉彎,一直不停地笑,倒不好再繼續發作了,只得瓮聲瓮氣地道:“我和何姐姐一起去她的莊子裡。”
那孟孺人再度凝視了牡丹一回,笑眯眯地道:“這位妹妹長得真美麗,你的莊子就在這附近麼?是在哪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