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不相信他真的跟著人找過礦,或者是真能一眼就能辨別出什麼地方有礦,是什麼礦。他的這些知識多半是看雜書或者是從他那些朋友口裡聽來的。但她確信,蔣長揚是在絞盡腦汁,費盡心力地討好她的家人,以及她的寵物。和一看到劉暢就會裝聾作啞,假裝自己不存在的甩甩相比,這個敢跳到蔣長揚頭上去搗蛋的甩甩更令牡丹放鬆。
她相信動物有一種天生能看透本質的本能,就比如那個時候,她剛從這個身體裡醒過來的時候,她最害怕的是和掛在chuáng前不遠處的甩甩對視。甩甩總是會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看,黑黑的小眼睛基本不會動,她覺得那雙眼睛可以看到她心裡去,穿透她的靈魂,識破她的身份。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慄。但她堅持著,沒有讓人將它拿開,她學著友善地和它對視,和它對話。剛開始的時候,它是傲慢的,對她也是倒理不睬的,它甚至毫不客氣地啄過她的手,可是慢慢的,它成了她的甩甩,它學會了一見到她就喊:“牡丹真可愛。”它是她來到這裡後的第一個朋友,再沒有人能像它那樣陪伴寂寞孤獨的她了。
牡丹把手放在甩甩的頭上輕輕摩裟著,小聲說著只有她們倆才能聽見的話:“甩甩,你今天吃的零嘴夠多了,這兩天都不能再吃了。”甩甩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顯然很享受她溫柔的撫摸。
牡丹又輕聲道:“你覺得他怎樣?你還喜歡他是吧?”
甩甩側著頭輕輕啄了啄她的掌心。
“好甩甩,你這次懂得喜歡的意思不?”牡丹記得曾經看到過,說大鸚鵡的智力相當於五歲孩子,受訓越多,年齡越大越聰明,甩甩多數時候都表現得比較有自己的意識,而不是單純xing的只會重複幾個簡單的詞彙。
這次甩甩沒有回答她,它快睡著了。
牡丹微微一笑,自言自語:“其實我覺得我運氣真不錯。雖然之前有點麻煩,但最後都解決好了。將來也會這樣的是不是?”興許,他也會是她期待的那個人呢。牡丹猛地甩了甩頭,暫時還是別想了吧,來日方長,水到自然渠成。
林媽媽捧著換洗衣服進來,正好聽見牡丹這句話,便笑道:“丹娘你能這樣想那就最好不過啦。只有想得開,身體才會好。”說到這裡,她放低了聲音,小聲道:“媽媽還等著你嫁人那一天呢,你一定要過得很好,氣死那些小人。”
牡丹笑道:“知道啦。”
林媽媽立刻道:“蔣公子人不錯,但是你該矜持的時候一定要矜持,該和氣的時候一定要和氣啊,有些話不該亂說的,就比如說今天……”
牡丹忙把林媽媽往外推:“知道了,忙了一整天,你也累啦,趕緊去睡。”
林媽媽無奈,只好邊走邊回頭:“你這次一定要聽媽媽的,下次他再來的時候,你得比今天淡一點……”
牡丹鼓了鼓腮幫子,還yù拒還迎呢。這一夜,牡丹做了一個美夢,夢裡只有她一個人,但是身旁開滿了雍容華貴的牡丹花,甚至還有這裡所沒有的黑色品種,多得數也數不清。以至於在天還沒亮的時候,她就自動醒了,醒來的時候嘴角還帶著笑。值夜的寬兒昨日忙壞了,睡得正香,牡丹便輕手輕腳地避開她,輕輕開了門,走了出去。
清晨的芳園被籠罩在一層稀薄的白霧之中,沒有風,看不出天氣是否會晴,但空氣非常清新,還帶著一股cháo濕的泥土青糙香味兒。這是生命的味道,牡丹伸手從一片糙葉上接下一顆晶瑩的露珠,餵到嘴裡,咂摸了兩下,嘗到一股淡淡的灰塵氣,她把它吐了出來,孩子似的笑了。
她看了看天色,估計其他人怎麼也得再過一刻鐘才會起chuáng,便往種苗園去。一路上,她盡qíng欣賞她的芳園。移栽過來的花木有些已經活得很好,有些卻蔫蔫的,可是從袁十九那裡買來的石頭,真正的非常漂亮,非常的適宜。牡丹認為,假如她jīng心種下的這些牡丹和花木算是一件華美的衣服的話,那麼袁十九的這些石頭,就是撐起這件華美衣服的骨頭。現在骨ròu丰韻,她只需要管理好它,帶活它,讓它jīng神飽滿,生機勃勃,它就會是一個難得的美人兒,會擁有讓人一見傾心的力量。
想到這裡,她又想起了蔣長揚,那個愛臉紅的白牙齒的身上帶著青糙味而不是薰香味的年輕qiáng壯的男人。她忍不住開始預測他下一次登門拜訪是在什麼時候,又會用什麼樣的藉口。她猜,他最多不過三天工夫就一定會再次登門,而藉口正是她請託他幫她找的花匠。興許那花匠不會那麼容易找到,但是他一定會中途來報信說他朋友怎麼說,讓她再等等云云。牡丹忍不住翹起了嘴角。
快行至種苗園附近時,她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對話聲,是鄭花匠的聲音:“喜郎,你好好gān,何娘子心很軟善,也很懂牡丹,你若是能得了她的賞識,教你一招半式的,這輩子就夠你吃喝了。”
喜郎低聲道:“我知道。九叔,你從她那裡學到什麼了?”
鄭花匠低低嘆了口氣:“她防著我呢,多數時候都不要我在旁邊。但我總希望有朝一日,她能看在我這麼勤快本分的份上教我一點。”
“九叔,那小園子裡真的有很多很多牡丹花嗎?我聽說今年城裡各道觀和寺廟裡的接頭都被曹萬榮買得七七八八,她又是從哪裡得來的啊?”
鄭花匠道:“其實有些是劣品牡丹和芍藥,但接出來的花也不少,從哪裡來的我也不知道。何娘子很有辦法。你也看到今日那位公子了,她這樣的朋友不少的。興許是人家府里分給她的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