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長揚一直埋首分茶,此時方將面前的越州瓷茶甌分別遞了一杯到吳惜蓮和劉暢面前,朗聲笑道:“都是好名字,不過這水台的名字已然有了,就叫相和。”
潘蓉邊抱著潘璟擊打那幾隻銅鈴玩耍,邊漫不經心地打趣道:“相和?蔣大郎你要和誰相和?”
蔣長揚微微一笑:“想和誰相和就和誰相和。”
潘蓉怪笑一聲:“哎呦,難得你如此直白啊。我倒是好奇起來了,這是誰呢?”
蔣長揚淡淡地道:“我自來如此直白,莫非你不知麼?”
潘蓉忙跑過來,抱著潘璟挨著蔣長揚坐下,眼珠子亂轉:“那人在這裡麼?”
蔣長揚根本不理他。
劉暢敏感地在蔣長揚和牡丹臉上來回逡巡,希望能看出點什麼蛛絲馬跡來。蔣長揚低著頭弄茶,牡丹和白夫人一起低聲勸慰猶自怒氣沖沖,拿著扇子不停地搧的吳惜蓮,二人表面上並看不出什麼特別的不同來,可是他就是覺得不對勁。他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望著牡丹微微一笑,刻意溫柔地道:“丹娘,好久不見了,你還好麼?”
他又打什麼鬼主意?牡丹驚訝地看了他一眼,隨即笑了:“謝劉奉議郎關心,我很好。”
吳惜蓮在一旁淡淡地道:“丹娘,你弄錯啦,如今該稱劉寺丞才對。”
牡丹從善如流:“啊,我不知道您升官啦,請您原諒,劉寺丞。”
“丹娘,劉寺丞怎會怪你?你一天有這麼多正事兒要做,哪兒有空去管這些閒事。劉寺丞也挺忙的,不知清華郡主可能下chuáng行走了?聽說你日日都過去探望伺候她,很是孝順,哦,說錯了,很是貼心才對。劉寺丞,我口誤,請別和我這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吳惜蓮很不厚道戳了劉暢的心窩子一下,然後得意地笑了。小人,敢惹她,她就叫他知道厲害。
第一百二十七章攻擊
按著劉暢以前的脾氣,牡丹以為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發怒,或許還會把他面前的那杯熱茶湯潑在吳惜蓮的臉上去。但出乎她的意料,劉暢竟然沒有,而是面不改色地道:“謝謝十七娘的關心,雖然還行動不便,但清華她好歹已經能下地走動了,想來在你大喜之日,她一定能登門祝賀。如果我沒記錯,你未來的夫家是太原府的岑家吧?岑十郎曾經在京里呆過兩年,他可算是我的好朋友,我們經常在一起喝酒論詩,說不定將來也會在一起。所以你不該對我這樣無禮,十七娘。”
說到這裡,劉暢的臉上露出一絲冷酷的笑,牡丹對他這抹笑意再熟悉不過,她知道他即將吐出口的話一定非常傷人,不是吳惜蓮這樣的女子所能承受的,她低咳了一聲,準備用其他話題轉開,但是劉暢沒有給任何人機會,他望著吳惜蓮,笑得無比燦爛:“你知道,就在平康里,那裡的酒很不錯,總是比其他地方的酒更加香濃一些。他每每總是醉得馬都上不了,不得不在那裡長住下去。”
吳惜蓮眼裡的亮光突然黯淡下來,裝點成石榴嬌妝樣的朱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平康里那是什麼地方?jì女雲集的地方。她剛說了那岑十郎是與劉暢和潘蓉一樣的làngdàng子,他立刻就證明給在座的所有人看,岑十郎,她未來的夫婿,果然就是那樣的一個人。但其實,這京中的大多數貴家子弟,讀書人,朝廷命官,有幾個不去平康里的?許多貴婦能夠做到和白夫人一樣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也能做到戚夫人那樣的兇悍難纏,但她兩樣都做不到,更做不到如同劉暢那樣臉厚心黑。於是她註定要被劉暢刺傷。
她沉默了片刻,憤怒地瞪著劉暢,想把手裡那杯還在滾燙的茶湯澆得他一頭一臉都是,但是白夫人沉穩地按住了她的手。她看到牡丹沉默而同qíng的表qíng,她突然想起了她和牡丹之間是不同的。她是出身高貴的五姓女,她的家族綿延了幾百年,天下的男人娶到她會比娶到公主郡主還要感到榮幸,她的身份和教養不容許她做這種潑婦一般的行為,特別是在牡丹這樣的,她從來只是可憐的,並且高高俯視的弱者面前。吳惜蓮緩緩收回了顫抖的手,臉上浮起一層寒冰一樣的神色,瞥過眼,不肯再看劉暢一眼,仿佛劉暢是一堆令人作嘔的東西。
劉暢不以為意,歡快地欣賞著吳惜蓮的表qíng,滿意地將手裡的茶湯一飲而盡。關於吳惜蓮那段戳心窩子的話,他曾經很在意,就如同當初一看到牡丹,一聽到和何家有關的話題,他就會qíng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給了一個病得要死的商家女衝過喜,被自己沒有出息又貪心的父親給當成貨物一樣的賤賣過。那時候他還很年輕,所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總想不顧一切地發泄出來,只為了得到片刻的揚眉吐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