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兒憂慮地道:“娘子,怎麼辦才好呢?這人不比秋實,可輕易打發不掉。”
牡丹道:“我早就想清楚了,我並不怕。先晾晾他,看他到底想怎樣。”她早在做那件事之前就已經想清楚,萬一有朝一日事qíng泄露,六郎、楊姨娘等人要怨恨她,她也承受了——總得有人來做這個惡人,反正她是不能眼睜睜看著六郎拖累了這個家的。
接著老掌柜親自進來了:“丹娘,你先家去罷。此時外頭客人正多,他說要麼你見他一面,要麼他讓人在街上喊何家的香料鋪子是空架子,沒有貨。你回家去他就沒話說了。”
牡丹笑道:“他是來買東西的,是客人。他居心找我麻煩,我就算是回去他也還是有本事繼續鬧騰,若是這樣鬧上一天,這生意也沒法子做了。老掌柜的你莫擔心,讓他進來。”
老掌柜的同qíng地看了牡丹一眼,出去親自引著劉暢往後堂去。
劉暢還是第一次來何家這個香料鋪子,以往從門口經過無數次,那時節何家人在,熱qíng地招呼他進去,他從來也沒進過一次。現如今要進來,卻還得想了法子才能進。一個商鋪的門檻就那麼高……他帶著些酒意,恨恨地想著,無視庭院裡正開得燦爛的臘梅和撲鼻的芬芳,大步穿過庭院,一把撩開了門口掛著的淡青色夾簾。
一股暖香味撲鼻而來,但他沒看見牡丹。他首先看見的是一臉厭煩的恕兒,然後是一個年輕壯實的面生小廝,那小廝膽子奇大,抬著眼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他,半點退讓的意思都沒有。他二人將門給堵住了,他看不見牡丹。
這定然就是將秋實給打得鼻青臉腫,扔在大街上的那個人了,劉暢眯著眼盯著貴子看,本來冷靜的qíng緒一下子被挑起來,含著氣冷笑了一聲:“何牡丹!你藏頭露尾地做什麼?做了虧心事不敢見人麼?”
“讓他進來。”牡丹的聲音平靜得很,聽不出任何qíng緒。貴子和恕兒往兩邊一讓,讓出了路。劉暢抬眼看過去,但見牡丹穿著身茜色鑲了白狐皮邊的襖裙,坐在軟榻上,手裡握著根亮錚錚的銅箸,臉兒被炭火烤的紅通通的,突然間又捂著嘴打了個噴嚏,眼睛水汪汪的,看上去格外嬌俏可人。
劉暢一時有些失神,他記起那一年她剛嫁過去的冬天,頭天夜裡下了雪,他從外頭回來,才進書房,就看見她在他的書房裡親手為他弄炭盆。那時候她還小,沒這個時候這麼美麗,可是一樣的可愛惹眼。但是眼神不一樣了,那時候她是害羞歡喜期待地看著他,此刻她卻是淡漠地看著他,不耐煩地道:“你又想怎麼樣?”
“你自己心裡難道沒有數?非得我給你說出來你才曉得害怕?”劉暢一陣煩躁,將目光從牡丹身上收回去,大步走到牡丹面前,想找個合適的地方坐下來,不在牡丹面前失了氣勢。可是他找來找去,竟然就找不到一個可以坐的地方。或者說是適合他坐的地方。別家鋪子的後堂是招待貴客大客戶的地方,總會擺幾把椅子,大家平起平坐,才好談生意,可是牡丹這裡怪得很,就是她自己坐了個軟榻,然後對面有個小杌子可以坐,他若是坐下去就平白要比她矮了半截……可是站著說話……他qíng不自禁地瞅了瞅貴子和恕兒二人一眼,站著回話的人是下人……劉暢生氣地瞪著牡丹,這個壞東西,總是和他沒完沒了的作對!就是這樣的小事兒也要他心裡不舒坦。
牡丹哪裡曉得劉暢在想些什麼,也不叫人給他斟茶,閒閒地道:“劉寺丞可真閒,不去辦差,成日裡到處亂管閒事,一會兒要買香,一會兒派條狗來亂吠,就是不做正事,拿著俸祿也不害羞。”
劉暢斜睨著牡丹,往窗邊一站,冷笑道:“你別和我扯這些。我是聽說了一件事,事關你六哥,還有你,我都不敢相信你竟然如此膽大妄為,特意來求證的。”
牡丹不語,輕輕啜了一口茶,眼皮子都不抬,也沒有叫身邊人出去的意思。
劉暢無奈,只得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敢做出這樣黑心的事qíng來?!你六哥貪賭,你讓你母親長兄好生教訓他一頓就是了,為何要做下這種狠毒的事qíng?勾結內衛,端了人家的場子,把人給關進去,弄得生死不明,你倒好意思在這裡烤火喝茶賺錢,過得悠哉樂哉……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就不怕你六哥知道了,曉得你的黑心爛肝,就不怕外頭那些吃了虧的人知道了,把你給弄得粉身碎骨?你這是跟著蔣大郎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跟著變得黑心腸了。”說到這裡,他突然發現自己的語氣有些不對勁。他明明是來威脅她的,他不露痕跡地擺了一下頭,死女人,這些天沒事兒天天從他的酒樓下晃過來晃過去的,看得人厭煩。
牡丹好笑地看著他:“真是奇怪了,劉寺丞是我什麼人?這話又是從哪裡聽來的?我家裡的事qíng又關你什麼事?你可真是閒!倒是你這樣巴巴兒地來管閒事,倒讓我越發相信有個傳言呢。”
劉暢氣得冒煙,使勁一拂袖子,怒道:“何牡丹,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我怎會找上門來?我手裡有證據!”他猛然bī近一步,將頭低下去,靠近牡丹,咬著牙低聲道:“你家裡的破事兒我不管,你是不知道那場子背後還有些什麼人吧?我只要輕輕透出一點去,你就等著粉身碎骨罷!”話未說完,就聞到牡丹身上傳來的暖氣和香氣,不由心頭一陣亂跳,本來想要說的話也沒說完,控制不住地往後退了一大步,站定了做了個深呼吸才算是慢慢平靜下來。
“證據?”牡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酒氣,厭惡地橫了他一眼,冷笑:“你別亂給我安罪名,嚇不著我,這世上可不是你一個人長著頭腦長著嘴,你想怎樣便怎樣,說什麼就是什麼的。我也有證據,說你身為朝廷命官,卻不務正業,誘拐良家子弟賭博,放印子錢,bī得人家破人亡呢。你這事兒要是傳到御史台,只怕是討不得好呢。也不知道會落到什麼下場?”
劉暢先前只是打聽到了一點,加上他自己也很是懷疑,幾經推論,覺得就是何家人搞的鬼,蔣長揚是內衛的人,牡丹與內衛搭上線最方便。此時聽牡丹這樣說,幾乎完全認定了就是她gān的好事。不由一股怒氣從心頭生起,快速游遍四肢百骸,全身都充滿了bào怒,張嘴就來:“何牡丹!你好大的膽子,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