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又傳到劉暢耳朵里,氣得三屍神bào跳,風也似地在屋裡走了無數個來回,方將這口惡氣硬生生咽了下去。便不常在家中住,每日裡出了官署,便總拉了幾個同僚,或是權貴宗室子弟往“米記”去,杯盞jiāo換,聽歌聽曲兒,不動聲色地盤桓關係不提。
這一日傍晚,眾人剛進了酒肆,才分賓主坐下,忽見秋實進來使了個眼色,劉暢趕緊起身告了聲罪,出門往另一邊去了。二人往臨街的窗邊站定,秋實低聲道:“何家六郎適才被接回家去了。”
劉暢眼睛一亮,挑了挑眉:“明日你不必隨我去,只在這裡看著,且看來香料鋪子裡守著的人是誰。”正說著,但見牡丹裹著件大紅色的織錦鑲貂皮兜帽披風,氣定神閒地騎著馬從酒樓前經過,看來是趕回家去見六郎,闔家吃晚飯。
劉暢目送著牡丹的身影,道:“明日就讓人去和何六郎說道說道這筆生意,他欠著這麼多錢,又丟了這麼大的丑,定然想搶在他兄長妹子的前頭,把錢和面子一併賺回來罷。”何家的爪牙是錢,沒有了錢,何家還能怎麼樣?
卻說牡丹回到家中,但見家裡人大多數都已經回來,都在正堂里團團圍坐,岑夫人高踞堂首,六郎瘦骨嶙峋地匍匐在岑夫人腳下,痛哭流涕,不停地認錯,賭咒發誓,只說他以後再也不敢犯了,求岑夫人還讓他回去守著鋪子做生意,將功折過。
岑夫人淡淡地道:“你才出來,身子不好,暫且養好了又再說。”楊姨娘一聽急了,道:“讓他去看著,總比丹娘一個女子風裡去雪裡來的好。就要多跑跑身子才壯得起來。”
六郎聞言,立即看向牡丹,原來牡丹已經接了香料鋪子的生意?
第一百七十三章喜
牡丹見六郎朝自己看過來,只作不知,淡淡笑道:“可曾請了大夫來替六哥號過脈?現下天氣寒涼,怕是要先看看,早作預防,省得將來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楊姨娘聽見,立刻又被她的話吸引了注意力,先喊了一聲:“丹娘說得是,趕緊去請大夫。”隨即又想起自己母子是待罪之身,便拿眼去瞧岑夫人。
岑夫人並不在意,便吩咐薛氏:“丹娘想得周到,讓人趕緊去請大夫過來。”
六郎卻只當是全家捨不得讓他重新掌了生意,藉故推脫,心裡就有些不高興,只是理虧,不敢多言,只能悶悶不樂而已。晚飯時,因不見五郎,便問五郎哪裡去了,楊姨娘心想著,若是六郎沒有犯事,這事兒此刻便該是他在忙,立下功勞也是他的,現下可好,立下大功,賺了大錢統統都是旁人的,自家只有錯處,贖不完的罪,便帶了幾分意氣道:“你還說!除夕夜宮裡頭要許多香料,問我們家要四十車沉香木,價錢好的很。卻被你將庫存的賣掉大半,害得五郎不得不四處奔波去湊齊這香!一家子都被你害慘了!”
六郎生氣道:“我先前怎知後頭宮裡頭會要這香?人家來買香,我難道不賣?我要早知道,還不早就發了,還在這裡窩著受氣?”口裡是對著楊姨娘嚷嚷,那態度卻是對著全家人發作一般。
楊姨娘使勁兒擰了他的大腿一把,喝道:“伊喲喂!你還敢嚷嚷?你害得我為你cao碎了心,成了窮光蛋,又和公中借了若gān錢,還不知何日才能還得清呢。說你一句你就不高興了?哪裡的道理?我看你趕緊回牢里蹲著去才好,大家眼不見心不煩。”
六郎聽她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不少,當下皺眉道:“怎麼回事?你怎地就成了窮光蛋?”
楊姨娘瞅著剛回家來的孫氏道:“你問你媳婦兒。我是窮光蛋,她倒是還有點錢傍身的。”
岑夫人皺眉道:“行了!都少說兩句!有什麼吃完飯又再說!”
眾人不敢再多言,埋頭吃飯。六郎看著什麼都想吃,只胃口壞了,並不敢多吃,又看得楊姨娘心疼不已,拿著內衛殺千刀的長,殺千刀的短罵了一場。甄氏譏諷道:“自家人不爭氣,罵人家作甚?許多人還沒得機會進去一游哩!”楊姨娘方怏怏地住了口。
飯後岑夫人不耐煩與他母子二人囉嗦,叫二郎留下與六郎分說,自帶了薛氏、牡丹等人往後頭去了,說說話,洗洗涮涮,該睡的便睡了。
一夜無話。第二日牡丹仍舊往香料鋪子裡去,六郎訕訕地看她出門,心裡頗不是滋味。他關了一個月的時間,早就發了霉,正想蹴著騎馬出門去放鬆放鬆,便被岑夫人使人來喚他進去說話。他有心不想去,奈何不敢招惹,只得窩著氣進去,果然岑夫人言道叫他好好將養,不要輕易出去。
六郎越發生氣,一眼瞅著孫氏往岑夫人面前曲意討好,越發不順眼。楊姨娘為了孫氏不肯拿出嫁妝來給他還債一事,本就挑唆了他幾句,此時見著孫氏這樣子,他更是恨得牙癢,便心想著要好好教訓孫氏一頓,出了這口惡氣。於是夜裡便往死命里折騰孫氏,過了兩日,孫氏受不住了,又不好意思與妯娌婆婆說,便叫身邊的丫鬟回娘家去說,假託娘家母親病了,想她,來接她去住兩日。岑夫人不作多想,照舊應了。
六郎一聽,高興得很,便說要送孫氏回家,要去岳家磕頭行禮。這理由合qíng合理,岑夫人拒絕不得,先囑咐他一回,又叫跟班的小廝盯緊了他,不叫他與些不三不四的人多說話,放了小兩口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