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心領神會。每年裡這個時候,總有許多人四處尋覓侲子之衣,想方設法地混入驅儺隊伍之中,偷看宮中后妃公主貴人美人,其中不乏富貴子弟以及讀書人。張五郎定然是與樂吏勾結了,利用這些人的獵奇心理,好收取錢財。
何濡、何鴻等人見狀,都想跟了去看熱鬧,不敢自己去求父母,便去歪纏牡丹,牡丹想著也不是什麼大事,便去同岑夫人說了,於是四個最大的孩子便都跟了張五郎同去。何家眾人又看了一會兒熱鬧,轉身往裡準備繼續守歲。
天將要明時,眾人正要睡下,忽聽得外頭腳步聲響,伴隨著一陣歡笑聲,卻是四個男孩子回來了。進了屋裡,眾人相詢,何鴻興高采烈地道:“真是不枉走了這遭,宮中各處錦繡幄張,明設燈燭,盛奏歌樂,庭中燃起火山數十,焰起數丈,明亮如白晝,香氣四溢,綺麗無比。只可惜後來燎火暗了時,宮人推入載了沉香木的車來添加,離我們最近的那座火山有一股子怪味。分明是裡面燒的沉香木不妥,也不知是怎麼搞的。”
二郎不在意地道:“總是有膽大的奴才,渾水摸魚,換了好的,拿壞的去濫竽充數,賺錢唄。那就沒有人過問麼?”
何鴻道:“有人問啊,不過不影響大局,又加入了大量的甲煎去掩蓋而已。上面的人似乎也沒聞到。”
五郎笑道:“這是什麼時候,就算是聞到了也要裝作沒聞到。過後才去慢慢理會。”
何濡不耐煩了,道:“這事兒不說啦,說點好玩的。”緊接著其餘幾個男孩子七嘴八舌地跟著說起自己的所見所聞來,聽得其他幾個沒有去成的孩子艷羨不已,拉著他們東問西問,就是大人也感興趣,不時cha一句嘴。甩甩也打起jīng神跟著大聲聒噪,眾人都忘記了睡覺,一時之間好不熱鬧。岑夫人見氣氛熱烈,心qíng大好,便任由孩子們去嚷嚷,只吩咐伺候的人招呼好了,廚房裡招呼好了,便自去睡覺。
牡丹回到房中,一覺睡到中午時分,方才起身梳洗打扮。到得外頭,卻是全家都起來了,正準備開飯,便又熱熱鬧鬧地準備吃飯,可還未舉起筷子,就聽見門子急匆匆地跑進來道:“有客人到。”
這初一就出門訪客的可少見,大傢伙兒都是從初二方才開始訪的客。岑夫人奇怪歸奇怪,仍叫人快請。
片刻後,一個穿鴉青色兜帽披風,水紅色襖裙的年輕女子疾步進來,先張望了一下席間,一眼看到了牡丹,忙福了一福,道:“何娘子,奴婢是阿慧,您還記得麼?”
牡丹在她一走進來的時候便已經認出了她是秦三娘身邊的貼身丫鬟阿慧,之所以沒有主動開口相詢,是想看她要做什麼。此時聽她點了自己的名,便一邊叫人給阿慧安置座位,上熱茶湯,一邊笑道:“記得,這是什麼風把你chuī來了?我適才還以為看錯了呢。”
阿慧掃了眾人一眼,壓低聲音道:“奴婢是來傳話的,不知何娘子可否方便?”
牡丹心想秦三娘自那次之後便許久沒了動靜,單選這個時候突然派了個丫鬟來,說不得還是什麼大事,忙請阿慧往後頭去,阿慧卻又瞧了岑夫人和二郎一眼,道:“事關重大,還請夫人和二公子一起聽聽。”
岑夫人與二郎俱是驚詫地對視了一眼,薛氏便立即起身領了其他人出去,只留岑夫人娘幾個與阿慧在裡面。見眾人退下,阿慧不等何家人出聲相詢,便語氣急促地道:“我家三娘讓奴婢來告知,府上有禍!”
一句話聽得眾人皆是驚異萬分,若是尋常人家,此時聽到這種不吉利的話,只怕是要生氣,只岑夫人見過的場面多,面不改色地道:“禍從何來?還請慧姑娘細細分說。”
阿慧見她面色如常,應對自如,暗自贊了一聲,道:“府上之前是否曾向宮中jiāo過四十車沉香木並各色香料等三車?”
二郎不知不覺繃緊了身子,道:“是有此事。”
阿慧嘆了口氣道:“昨夜宮中燃燎火,只用沉香木與甲煎,有一堆燎火,添入的沉香有問題,臭氣難聞,當時許多人都聞到了,只不敢驚動貴人,勉qiáng按了下去,但過後是一定要追查的,查來查去,有人說正是府上送去的四十車沉香木中的十車,也不全都是不好的,而是裡頭摻雜了次品假貨。若是分開了往其餘火山裡燒,定然聞不出來,偏生全都湊到了一處……”
岑夫人等人頓時大驚失色,他們先前就聽何鴻提過此事,不過誰也沒想到會與自家有關。二郎斷然道:“不可能!我家送去的香料,無一不是經過我們兄弟的手,仔細勘查,確認無誤之後才當面jiāo割給簡老三的!若是有問題,在簡老三那裡就被打回來了!哪裡到得了宮中!”
阿慧也不言語,等他說完,方才緩緩道:“何家是多年的聲譽,自然沒有人懷疑府上的誠信,可到底經不住小人作祟。那車上還明明有府上的印記,如今簡老三已經推得gāngān淨淨,說是正因為你們是多年的jiāo道,從未出過錯,所以就沒有仔細察看。可是,他也暗示了,說本來是想多給府上一些份額的,但是府上的沉香木不夠,所以才給了四十車,又有人作證,說府上前些日子曾四處奔波,到處尋找沉香木湊足那四十車,甚至周圍府縣都跑過來了,也不曾湊齊,還差得十一車,後來還不知怎地,突然間就湊齊了……我家主人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讓奴婢先來與府上說一聲兒,府上心裡有個數,待得後面有人上門問訊之時也好有個準備。”
這意思就是說,何家為了做成這筆生意,想方設法,在沒有辦法的qíng況下,不惜以次充好,甚至添入了假貨。二郎愣了片刻,曉得中了圈套,且那簡老三也是被收買過的,又想到了六郎牽頭弄回來的那十一車香料,當下氣得要死。牡丹和岑夫人也想起劉暢跑上門去鬧的一回,都有些變色。
阿慧見狀,忙安慰道:“黑的白不了,白的黑不了。府上果然沒有做過這些事qíng,原也不怕他查。我家主人記著何娘子的qíng分,已然外出奔走,希望能早日水落石出,還府上清白,但只是,力量有限,只怕還是要吃些苦頭。”曉得不好久留,便起身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