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役嘆道:“是啊,師父死得那麼慘,這麼多年來你我二人猶如豬狗一樣的苟活著,好不容易才尋到她的下落,怎能輕易放過?不然將來到了地下也是無顏去見師父。”
仁心醫館的院子裡,陳知善已經完全傻了,那孩子雖然抽搐現象有所好轉,但在他下針刺xué的過程中又嘔吐了兩次,還泄了一回,人也意識不清,哭聲什麼的一點都沒了,包括呼吸都似乎清淺不見。以往很好使的針灸之技似乎在突然之間一點作用都沒了,圍觀群眾的驚呼聲和竊竊私語聲,孩子父母質疑驚詫的表qíng和詢問,都讓陳知善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所有毛孔猶如針刺一樣,片刻之間汗透衣背。
他該怎麼辦?他此生就從未遇到過這樣束手無策和心虛的時候。陳知善目光渙散地往大門處看去,幻想要是師父在就好了,或者安怡在……突然瞧見從人群里擠過來的安怡,他突然覺得神魂歸位,大鬆了一口氣:“師妹,你快過來瞧瞧這個孩子!”
安怡顧不得髒污惡臭,快步上前一瞧,見那孩子面色青白,呼吸微弱,頸部僵硬,便有膿血,扒開眼皮一瞧,眼球震顫,瞳孔一大一小,號脈,脈搏細速。再看那夫妻二人,雖然都是一副老實巴jiāo的模樣,打扮也只是尋常,男的眼睛不安分,女人似是哭得聲嘶力竭,身上卻隱有脂粉味,且二人都只顧去打量她,並無人關注照顧這病兒,更不要說是主動替病兒收拾gān淨失禁的大小便。
只怕是預感成真了,這事兒是個圈套的多。安怡心一沉,思量再三,終是選擇出手作最後的努力作惡的大人,孩子是無辜的,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無辜的生命就這樣逝去。安怡先問那夫婦二人:“這孩子是病得有些時日了罷?”不然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那婦人忙道:“昨日還好好兒的,就是夜裡才發的熱,連夜就抱著趕來了。”
男人大聲道:“剛才在外面還哭鬧呢,大家都看見了的,是不是?”
眾人一致肯定。
安怡嘆了口氣,道:“醫者醫病不醫命,這孩子病得厲害……”見那夫妻二人又要下跪,便一揚手,厲聲道:“不許跪,跪了我就不治!”
安怡驟然喊出這一聲,眾人都呆了呆,特別是圍觀的病人中和她相熟的,都知道她是個什麼xing子,斷不會無緣無故拒絕診病。就有人問:“為什麼呀?”
正文第60章趁火打劫(三)
安怡理直氣壯地罵道:“真沒見過這樣做父母親的,別和我說瞎話,這孩子就是耽擱得太久才會成這樣。現下qíng況已是十分危急,我和師兄會盡力而為,若是能醫好,那是他的福氣,若是不能,你們也不能賴上我們。醫是不醫?你們可要想清楚了!”
那對夫婦目光一碰,迅速jiāo換起眼神來,安怡看得清楚,皺眉道:“快些,早一息下針就多一分希望。”
“治,當然治!”那夫婦倆正要再跪下去,安怡已經嫌惡地轉過身,清脆地同陳知善商量道:“服白虎湯合清營湯,再取針刺大椎、合谷、曲池、外關、中脘、足三里。師兄您看這法子可行?”
陳知善在一旁聽著看著,心已是漸漸涼了,到現在,他如何看不出這事兒有蹊蹺?但事qíng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碰也碰了,雖然安怡當眾說得清楚,但對方若是居心來尋釁生事的,只需一口咬定就是他施針把孩子弄壞了的,他又如何能說得清楚?他心裡亂成一片,只是盲目地點頭應和安怡。隨即又明白過來,將安怡拉到一旁輕聲道:“這事兒可是有蹊蹺?”
安怡嚴肅地點點頭:“八九不離十了。我看著夫婦倆沒有一分真愛孩子的心,心思全放在你我二人身上了。”
她明知如此,卻還是勇敢地站出來幫他,甚至於為了保住他的顏面,故意當眾和他商量針法和用藥。陳知善羞慚yù死,將嘴唇都咬出血來:“……你不必為我擔著,是我學業不jīng,眼睛不亮,我已是中招,沒得再拖累了你,讓你也陷進去。就讓我一個人承擔吧。”
“不怪師兄,這病已是許多年不曾出現了,我也是背書背得多才有些數。”安怡見他一臉絕望懊悔之色,不由心生惻隱,背對眾人溫和地輕輕一握他的手,低聲道:“你我同出師門,本是榮rǔ一體。即便早知是個圈套,已經當頭碰上了,又能不治麼?那是個孩子,師父可沒教過我們能做這樣見死不救的事。就算是心腸能硬起來,名聲也從此壞了……現在治到一半不管更是不行,即使咱們承認自己無能,也不過是給對方一個趁機毀掉醫館和師父名聲的機會,別多想了,咱們盡力就是,問心無愧就好。”
安怡言罷轉身大聲吩咐藥童去取藥來當眾煎藥,又叫那夫婦倆打水給孩子收拾gān淨,她自己則挽起袖子準備針具,又把腦海中關於此種病症的各種書籍記載和方子都過了一遍,確認無誤後,上前給那孩子施針。
陳知善默默想了片刻,深吸一口氣,打起jīng神上前給安怡當助手,安怡見他振作起來,朝他輕輕翹了翹唇角。二人便如從前的多次配合一樣天衣無fèng,一個眼神便知對方要什麼型號的針,針遞過去時位置也是恰到好處。
安怡素白的手拈著光燦燦的銀針,姿勢如蘭,綻放吐芬,平靜專注的眉眼比平日更多了幾分難言的光華,令得她整個人猶如藍天下一枝靜靜盛放的白玉蘭花,清貴高華,讓人不敢bī視。眾人看得都有些呆了,陳知善qíng不自禁地悄悄摸了摸她剛才握過的那隻手,只覺得上面有一層暗火在熊熊燃燒,燒得他整個人都要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