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田大奶奶使人請我去給她瞧病……”陳知善說完這些年他和安怡相處的經歷,再說到張欣那日尋他看病,和他痛訴安怡的惡行時,突然止住不說了。安怡沒有他所認為的那麼無qíng,他不能把這事兒亂說出來,否則什麼都可以補救,就是名聲壞了再難補救。
莫天安探詢地看向他,陳知善有些心虛,垂著眼道:“我頭暈,後頭的事兒一時想不起來。”
莫天安也不為難他,讓人領他下去休息:“是我疏忽了,你大病未愈,又受傷流血,不該留你說這麼久的話。先去歇著吧,什麼時候想說了又來尋我,我總是在的,你們都是我堂下的大夫,我不能讓你們受了委屈卻沒地方訴說。包括小安,我也不會讓她委屈。”
陳知善默默地由著陳喜扶了下去。
晚風乍起,莫天安捂著嘴咳嗽起來,甄貴心疼地上來扶他入內休息:“到底是天涼了,公子也該愛惜自己,在屋子裡說難道不好說?”
莫天安笑著揮退他:“走開,公子還沒病成西施。”
若在房裡見陳知善,就會顯得太正式,難以讓陳知善輕易打開心防,哪裡又能這樣順利地聽見這麼多關於安怡的往事?真是想不到呢,原來安怡的過去如此多姿多彩。想起那個在雪地里和野狗搏鬥,徒手弄死一條野狗,卻還能頑qiáng求生的女孩子,莫天安的眼睛裡綻放出一絲異彩,這個人應該是安怡,只有這樣意志qiáng悍的人才會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的成就。這才是他要找的人,怎麼都不會讓他失望。
甄貴道:“陳大夫xing子太不慡利,說得好好兒的突然又不說了,還推說記不清了,不怪得小安大夫和他處不來,一個男人活到這份上,也夠可憐的。”
莫天安道:“張欣絕不會說什麼好話,他不肯說,還算有點良心。弄清楚今日跟著張欣去看安怡的那個形跡可疑的男子是什麼人沒有?”
甄貴道:“他一直戴著幕笠,不肯露出真面目,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弄清楚。但他總要吃飯睡覺的,很快就能傳來消息了。”
“huáng氏這幾日瘋狂反撲,邊關局勢危急,謝滿棠不能公開露面,行動坐臥都被人盯著的,行事比平日難上幾倍,怕是顧及不到,你一定要著人看好安怡那邊,有什麼需要立刻滿足。關於安保良……”莫天安斟酌了又斟酌,道:“就和她說,安保良沒事,別叫她一家老小因此出了事。”
甄貴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剛得了消息就自作主張地安排下去了,如今謝滿棠和崔如卿的人都再不能與外頭通消息。剩了一個劉有潤,上躥下跳的不得其法。”若是趁此機會得了安怡的好感,將來自家公子就又多了幾分勝算。但也不能萬事都順遂了安怡的意思,總要讓她知道難處,才能曉得自家公子的好處。
莫天安從袖中取出那管晶瑩剔透,綠意流轉的碧玉笛對著燈細看了又細看,總覺得張欣、田均、安怡、安九,這幾個人間有一條神秘的線連著,當他要理清之際,卻又被一層朦朧的迷霧遮擋住了,怎麼也撥拉不開。就像安怡總是和他隔了一層看不見摸不著的膜,讓他覺得和他很近,卻總是觸摸不到。
安怡,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莫天安將玉笛橫在唇邊,微閉著眼輕輕奏了一曲“梅花引”。
此刻安怡正忙得一團混亂,薛氏醒過來就一直流淚不止,任由她怎麼寬慰都不肯聽,連安愉也不顧了。勸得急了便道:“我怎麼都不信你爹會做下這樣的事qíng,我們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與其給人做官奴,或是沒入教坊司,不如吊死gān淨。”
安怡沒轍,只好道:“您別信她的鬼話,如果有事,謝大人還不來告訴我們麼?這種時候多的是以訛傳訛。”
薛氏只是搖頭:“謝大人自身難保,管不著我們了。”又掩面痛哭:“我沒用,既不能給婆家助力,又拖累了娘家,還不能護著自己的孩兒……”
安老太緊皺著眉頭道:“你們別勸她,人若想死誰都攔不住的。我要知道她是個管生不管養的,當初就不該讓她做你們的娘。”
安怡哭笑不得,難道做娘這種事兒還能事先預定的?正要勸著安老太別再挑事,靜等消息,就見安老太突然往前一撲,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原來表面上的冷靜堅qiáng都是qiáng行裝出來的,安老太的jīng神早在聽到安保良已經死了的那一刻坍塌了,不然謝滿棠那樣霸道護短的人,如何能讓張欣這樣的人跑進來耀武揚威?所以一定是出大事了。
安怡真正體會到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痛苦,金針在針囊里,緊急救命的藥丸也早就備好藏在荷包里,但安老太這病必須要好藥慢慢調理,藥可以設法送進來,難的是讓看守的人同意她熬藥。試想,犯官家屬哪裡能享受這樣好的待遇呢?就算知道他們冤枉,皇帝也不會允許。
總不能讓人就這樣病死在她面前,謝滿棠詭計多端,一定會有辦法。消息送出去後,安怡就一直眼巴巴地等著外頭傳消息來,誰知一直等到下半夜才聽見有人輕輕敲了敲窗戶,一條陌生的聲音在外頭低聲道:“小安大夫,莫五公子讓我告訴你,令尊無事。這是老太太的湯藥。”接著一隻還帶著熱氣的瓶子被人塞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