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那兒研究琴弓,Erin突然叫住我:“聶非非。”
我抬頭看她。
她打量我:“你真有意思,要用我的助理和設備,上船卻連聲基本的問好都沒有。”
合同上規定這次設備由委託方提供,委託方是許書然,昨天去劇組第一時間看了設備,配置挺不錯,倒沒想到屬於Erin,為了這次拍攝,她的確是花了血本準備。
我跟她點頭:“抱歉,久仰,謝謝你的設備。”
她笑了笑:“久仰?”意味深長地看著我。“說起久仰,我倒是也聽過一些關於你的有趣傳聞。”她故作神秘:“有傳聞說你從前得獎全是因為你老師的關係,你老師死後你就再也沒有什麼作品拿得出手,你聽說過嗎?”
我看著她。
她伸手指點並不存在的江山:“我喜歡這個領域,有才華、有能力就能得到最好的東西,你可以活得自由又任xing,只要你能拍出好作品,所有人都會尊重你、愛戴你、敬畏你。當然這個圈子也有貪婪、虛偽、自私,這些我統統不討厭,知道我唯獨討厭什麼嗎?”她靠近我,抿著笑。“沽名釣譽,濫竽充數。聶非非,你那些得獎作品,都是你自己拍的嗎?”
話說完她閒散地退後靠住船欄,露出一副想看獵物羞憤發怒的興奮表qíng。
我看了她半天,覺得人生就是要不斷地遭遇神經病,我說:“其實……”
她饒有興味。
我說:“其實久仰就是個客套,你還當真了?我之前聽都沒聽說過你,也不認識你,你莫名其妙跑來說這麼一大堆,你跟我說得著嗎?”
她整個人愣在那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忘詞了,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我正要轉身,她突然道:“不認識我?我說不著?”她厲聲:“跟你有jiāo集才是我平生恥rǔ,不過你是不是忘了你現在有求於我,這就是你求人的態度?”
我就筆直地站那兒,平靜地把剛才的意思又重複了一遍,我說:“我都不認識你,我求你什麼?這位小姐,你是有病嗎?”然後我就轉身走了。
船體拐角處碰到謝明天,她捂著嘴:“我還以為你會跟她說,‘現在不相信我沒關係,請關注我這次的作品,在作品中看到我的實力吧,我會向你證明的!’”
我看了她兩秒,語重心長地規勸她:“少女你少看點兒少女漫畫,還有,遇到神經病趕緊躲遠遠的,別讓她糾纏上,這世上不能被感化的人心遠比能被感化的人心多,能感化的還全都被少女漫畫女主角給趕上了。生活這麼艱難,大家又這麼忙,好好過自己的人生才是正經啊。”
又提醒她:“你不是還要為了婚姻自由而努力攢錢以後好離家出走嗎?”
她瞬間愁眉苦臉,但同時也替我擔憂:“這下徹底得罪了Erin,攝影設備上哪兒找去?”她揉太陽xué:“要是你覺得有導演在,而且一大船人也過來了,Erin她再怎麼也不會扣住相機不借你,那你就太天真了,我們演藝圈奇葩可多了……等等,你不是打算揍她一頓然後把相機搶過來吧……”
我問她:“你怎麼想的,我是那麼bào力的人嗎?”
她有點兒猶疑不決。
我示意她看一大早送我過來的遊艇:“不瞞你說,那上面什麼都有,相機、燈具、潛水裝備、監測儀,還有攝影助理。當然時間有限,攝影助理可能沒有我的私人助理那麼貼心,不過打個光還是綽綽有餘。”
她驚訝地“哇嗚”了一聲。
我嘆息:“主要是你們劇組環境太險惡了,gān脆就準備了全套,還以為不會用得著,結果全用上了。”
她盡己所能地合理推測:“一夜而已,這麼充分的準備,是聶少的黑卡副卡?”
我批評她:“庸俗,怎麼一說解決問題就盡想到金錢呢?友qíng的力量也是很偉大的啊。”
她表示願聞其詳。
我說:“你看,碰巧我有那麼一位忠誠而善良的朋友,他的名字叫淳于唯,而碰巧他也有那麼一位忠誠且善良的朋友,是我們下榻酒店的掌柜。”
謝明天又“哇嗚”了一聲,真摯地向我表達了她的謝意,感謝我在她這沒見過世面的富家小姐面前打開了一扇關於真善美的新世界大門。
拍攝到很晚,大家都很累,回程時整條船安靜得就像剛從bào風雨里劫後餘生。
演員的辛苦尤甚於攝影師,尤其是男女主演,還得在海面下好幾米深的道具沉船上跳華爾茲——穿燕尾服和晚禮服裙,沒有潛水服也沒有潛水鏡,僅有潛水教練在一旁拿著呼吸管背著氧氣瓶候駕,所有動作都靠屏氣完成,為了拍攝效果,甚至不能綁安全繩。
許多人以為明星易做,只靠生一張好臉蛋便能名利雙收,殊不知風光背後各人有各人的拼法。生活不簡單,對誰都一樣。
到酒店後各自回房,我點了個薰香,一覺睡到九點鐘。
醒來時屋子裡一片漆黑,只覺得空氣濕潤難忍,驚恐中打開燈,看到chuáng前充滿熱帶風qíng的小擺件,聞到空氣中解乏的蓮花香,才想起今夕何夕。已經是十月一號。
去餐廳的路上遇到面善的服務生,說今晚沙灘旁搞了個戶外自助餐,廚子今天心血來cháo,提供正宗的中國廣東菜。我的確想嘗試一下在赤道附近喝廣東煲湯是個什麼感受,興致勃勃地就去了。
食台的拐角是一叢葵樹,取餐中無意聽到我的名字,稍微退後兩步側身看了一眼,葵樹yīn影下有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低聲jiāo談。
“……導演過了聶非非的照片,Erin不高興,一下午把自己關在屋子裡生悶氣,這種làng漫海灘夜她以前最愛捧場,瞧,今晚居然沒看到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