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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兒日,宮中傳出紅珠夫人有孕的消息,說是由藥聖百里越親自診脈,診出是個男嬰。

紅珠夫人有孕是真的,卻不是他的,他已兩年多不曾見過紅珠,那孩子是她同侍衛私通所得。由百里越診脈是真的,他親自帶著藥聖前去芳竹苑,紅珠跪在地上嚇得發抖,那侍衛被活生生處死在她眼前。傳聞中前兩句全是真的,但診出是個男嬰卻是漫天胡扯,縱然百里越醫術通天,也絕無可能搞清楚—個未成形的胎兒到底是男是女,但因是神醫金口玉言,大家只好深信不疑。而這就足夠了。他只是要讓朝野上下都曉得,他將要有個繼承人,待他身死後,即鄭侯位的將不再是容潯。特別是要讓容潯曉得。

百里越斟酌道:“這本是你們鄭國的事,同我毫不相gān,但你既然早巳打算要將王位傳給容潯了,怎麼又安排這麼一出bī著他來篡位奪宮?”他端起石桌上的茶盞,容色淡淡:“倘若孤能長命百歲,又倘若紫月能誕下孤的子嗣,你以為,容潯會忍到幾時來反孤?容潯有治國之才,卻野心勃勃,養著他,如同養一頭猛虎,孤以為有足夠時日磨掉他的利牙,如今,”他眉心徽皺,嫌燙地輕哼了一聲,將茶盞重放回石桌:“孤將王位傳給他,難不成,還要將紫月也送回給他,”他耍了心機,他知道容潯對鶯哥有qíng,十年後的事他已不能見到,可他知道,只要容潯今日反他bī宮,和鶯哥便再無可能。百里越訝然:“你不想讓紫月夫人殉葬,想讓她活下去,就該想到終有一日她會另嫁他人。”他淡淡看著天邊:“誰都可以,容潯不行。”

最後一次見到鶯哥,是星夜裡一處荒涼街市。聽到她闖下庭華山的消息,他心中擔憂,不知她有沒有受傷,稱病取消了好幾日朝會,領著護衛匆匆出宮。也不知趕了多久的路,終於見到她,這個女孩子傷痕累累站在自己面前,提著刀,臉色蒼白,裙角處滲出或深或淺的血痕。

他想,他應該不顧一切將她揉進懷中,可,怎麼能呢。她傷心yù絕地質問他:“我怎麼就相信你了呢,你們這樣的貴族,哪裡能懂得人心的可貴。”他看到她微亂的髮鬢,淚水從蒙著雙眼的手底溢出,順著臉頰大滴大滴落下,下唇被咬出深深齒印。他想說些什麼,喉頭一甜,半口血含在口中。她的傷心,就是最能對付自己的利器。可他還是將她送了同去。看著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漸行漸遠,他想喚她的名字,鶯哥,這名字在心中千迴百轉,只是一次也沒能當著她的面喚出。“鶯哥。”他低低道。可她已走出老遠。

不多久,容潯果然bī宮。這一場宮變發生得快速又安靜,因他原本就沒想過抵抗。就如傳聞所言,容潯壓抑著怒色將隨身佩劍牢牢架在他脖子上,沙啞問他:“我將她好好放在你手中,你為什麼將她打碎了?”而他微微抬頭,淡淡地:“即便是碎,紫月她也是碎在孤的懷中。”容潯的劍顫了顫,貼著他頸項劃出一道細微血口,他卻渾不在意:“這許多年,你做得最令孤滿意的事,一件是兩年前將紫月送給孤,另一件,就是今日bī宮。”冷清雙眼浮出揶揄之色:“但孤知道,你這生,最後悔之事,便是將紫月送進了孤的王宮。”容潯看著他,良久,整個人都像是頹敗下來,半晌,苦澀道:“她走時,是什麼樣,可受過什麼苦?”他淡淡同他:“即便痛苦,她這一生,又有什麼是忍不得的。”

此後,容垣禪位,容潯即位。禪位後容垣避往東山行宮修養,正是五月,櫻花凋零。一切都被寫入史書,屬於鄭景侯的時代就這樣過去,徒留給世人兩頁薄紙。

次年,櫻花開遍整個東山時,百里越口中的最後一日終於來臨,我能知道,是因隨著手指起伏,琴弦上的血正滴答滴答往下掉,說明奏出的這場幕景已行將結束。

眼前是冒著騰騰熱氣的碧色溫泉,溫泉後種了大片櫻林。冬惑糙似乎沒有如何折磨容垣,至少他看上去氣色不錯,只是身形消瘦。但我很快就否定這種想法,這是最後一日,他面上那些不尋常的神采,想來是迴光返照。落日餘光在天邊扯出一塊金紅的綢子,籠得溫泉後的櫻林璀璨如同赤雪。他淡淡吩咐身後的小童子:“今日好多了,去拿兩本書,我想泡會兒溫泉。”

小童子噠噠朝書房跑。他合衣邁進池水,靠著池壁時,從浸濕的衣袖裡取出一枚小巧的骨骰。

鶯哥送給他的那枚骨骰,原以為被捏碎了,化在那座荒涼街幣的夜風裡,在這個傍晚,卻靜靜躺在他手中。他認真地看著它,漆黑眼眸似湯湯chūn水,繾綣溫柔,良久,將它緊緊握住,閉上眼睛笑了笑。近旁不知什麼鳥兀地哀叫一聲,溫泉後的櫻林里猛地撩起山火,火勢如猛虎急速蔓延,頃刻漫天,林木噼啪作響,紅色的櫻花在火中翩翩起舞,如一隻只涅盤的紅蝶。火光映得容垣的臉別樣俊美,可滔滔熱làng里,他的眼睛卻沒有再睜開。

鶯哥撲過去時,容垣的身體正沿著池壁一點一點滑入水中,她渾身都在發抖,要抱住他不讓他掉下去,卻忘了這山、這火、這櫻花、這池水,包括容垣,皆是我拿七弦琴奏出的虛幻幕景。身後火勢洶湧猛烈,仿佛耍將半山紅櫻燃成劫灰。她雙手遍遍穿過他的身體,再如何輕柔的動作,卻連一個擁抱都已是不能,可還是不肯放棄,一遍又一遍地伸手去抱他,徒勞無功地眼見著他一點一點滑人池水。如墨的眉、緊閉的眼、高挺的鼻樑、薄涼的唇,漸漸都隱在水下,池水歸於靜謐,只剩漫天山火,而她靜靜看著眼前平靜的池水,半晌,顫抖著肩疇,像一頭孤寂的小shòu,痛苦地哭出聲來。

幕景憑空消逝,容垣他確實死了。

這就是故事的全部,鶯哥多多少少猜到,卻一直不願相信。回頭看這一段風月,似場凋零繁花,容垣的一生太短,執著地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她,便是池口中的君王之愛。在這樣的亂世里,看夠了庸臣昏主,東陸大地上有多少王宮,王宮裡埋葬多少紅顏女子的青chūn枯骨,卻讓我看到這樣一段qíng,從黑暗的宮室里長出來,像茫茫夜色里開出唯一一朵花,縱然被命運的鐵蹄狠狠踐踏,也頑qiáng地長出自己的根芽。

鶯哥在幕景消逝時便昏了過去,慕言將她扶到一旁矮榻上,轉身居高臨下看著我。弦上的血珠將楓木琴染得通紅,我翻過手來看自己的手指,才發現指尖沾了斑斑血跡。就像那一日從城牆跳下,感覺生命一寸一寸流逝,想要站起來,卻沒有力氣。這是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沒有鮫珠給予的壽命,這只是一具殘敗的屍體。

慕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聽不出什麼qíng緒:“這一大灘血,怎麼弄的?”

這麼仰著頭看他有點吃力,我動動唇,示意他蹲下來。

他跪坐下來與我平視,手指沾了點兒琴上的血漬,放在鼻端聞了聞,臉色頓時難看到極點:“是你的,還是鶯哥的?”

我搖搖頭,認真道:“是jī血。”看他沒有反應,補充道:“啟動這個儀式需要祭天,所以,我們殺了一隻jī。”

他眉心皺起來:“別胡鬧,說實話。還是你希望我把你們兩個一起送去大夫那裡?”

我掙扎道:“真的是jī啊……”

他瞪著我:“你們家養的jī,血會是跟人血一個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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