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澤又看了她許久,輕聲道:“我不挑食,你做什麼我吃什麼。”又道:“你在我身上這樣cao心,我很高興。”
鳳九幾yù含淚,這個話說得多麼貼心,她也認識另外一些內心孤獨的少年或者青年,為人就沒有息澤這樣體貼柔順。這就又見出息澤的一個可貴。
鳳九瞧著他的面容,遙想他小時候該是怎樣一個體貼可愛的孩子,無父無母長到這麼大,不曉得受過多少委屈,就恨不得立刻將他幼時沒有見識過的東西都買給他,沒有玩過的把戲一個一個都教他玩得盡興。
她滿腔憐愛地一把拽住息澤的袖子,豪qíng滿懷:“走,我帶你玩兒好玩兒的去。”
女兒節,照字面的意思就是姑娘們過的節日,梵音谷外的神仙不過這種節,但鳳九兩百多年前乃是凡界的常客,自然有些見識,看出凡界有個七月七過的乞巧節,同這個有幾分相類。
但地仙們過節,自然更有趣致。譬如排出的這一條街燈,燈上描的瑞shòu便個個都是能言能動的,即便是個上頭只描了花卉的燈籠,湊近些也能聽到燈里傳出自花間拂過的風聲。再譬如小攤上拿面泥捏的面人,也是個個古靈jīng怪得同活物一般,光瞧著都很喜人。
賣面人的小哥拿剩泥捏了個箜篌拿根棍兒穿著,cha在一眾花枝招展的泥人兒間,泥箜篌竟自己就奏出樂聲來。鳳九瞧著有趣,多看了兩眼,聽到息澤在她頭上問:“你喜歡這個箜篌麼?”
息澤這樣一問,不禁令她想起她的表弟,糯米糰子來。糰子是個十分委婉的孩子,想要什麼從來不明著要,例如她帶他出去游凡界,他睜著荷包蛋一樣水汪汪的大眼睛,絞著衣角羞怯地問她:“鳳九姐姐,你想吃個燒餅麼?”她就曉得,糰子想吃燒餅了。
息澤此時這個問法,句式上和糰子,簡直一樣一樣。
面人小哥正對著息澤舌燦蓮花:“公子果然有眼光,小人雖然有個虛名叫面人唐,但其實最擅捏箜篌,城中許多公子都愛光顧小人買個泥箜篌送心上人,攤上這個已是今日最後一件了,公子若要了小人替公子……”
話沒說完鳳九一錠金葉子啪一聲拍在攤位上頭:“好,我要了,包起來。”
面人小哥一手穩住掉了一半的下巴,結巴道:“是小、小姐付帳?一向不、不都是公子們買給小姐們麼?”
息澤還沒反應過來,風就已經結果面人,巴巴地遞到他手裡,口中異常地慈愛:“你小時候沒玩過面人對不對,這個雖然是米麵做的,但入不得口,將它放在chuáng頭把玩幾日即可。若要能入口的,前頭有個糖畫鋪子,我再給你買個糖畫去。”期待地道:“這個泥箜篌你喜歡麼?”
息澤艱難地看了她一會兒,斟酌道:“……喜歡。”
鳳九感到一種滿足,回頭向目瞪口呆的面人小哥豪慡道:“你做出這個來,他很喜歡,這就是莫大的功勞了,多的錢不用找了,當是謝小哥你的手藝。”
面人小哥夢遊似地收回找出去的銀錢,敬佩地目送鳳九遠去的背影,喃喃贊道:“真奇女子,偉哉。”
鳳九如約給息澤買了兩個會噴火花的龍圖案糖畫,還買了兩盒糕。
一路上,息澤問過她想不想要一個比翼鳥尾羽做的毽子,一個狐狸面孔的會挑眉毛的檜木面具,一個拼錯了會哼哼的八卦鎖。於是她又一一給息澤買了一個毽子,一個面具,一個鎖。買完勢必滿含期待地問息澤一句喜不喜歡,自然,息澤只能答喜歡。
聽著息澤說喜歡兩個字,就忍不住高興,就忍不住將賣這些小玩意的攤販打賞打賞。
逛了一夜,逛得囊中空空,她卻十分地滿足。
三四個戴面具的孩子打鬧著跑過他們身前,有個長得高的孩子跳起來撈一朵落在半空的優曇花,花朵像是有知覺似地躲躲閃閃,孩子愣了一瞬,咯咯笑著就跑開了。
鳳九頓時想起自己混世魔王的小時候,回頭挺開心向息澤道:“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也愛在街上這麼跑來跑去。”
她的童年裡頭著實有許多趣事,邊走邊眉飛色舞地同息澤講其中一則:“那時候我有個同窗,是頭灰láng,有一回我沒答應他抄我功課,他趁我在學塾里午睡時把我身上的皮毛……呃,羽毛全都塗黑了。”
息澤將落在她頭上的光點撥開:“你小時候常被欺負?”
鳳九揚眉:“怎麼可能,旁的同窗們巴結孝敬我還來不及,就灰láng弟弟還敢時不時反抗一下,當然我都報復回來了。次回夫子帶我們去山裡認糙藥,晚上宿在山林里,我就去林子裡抓了只灰兔子,趁灰láng弟弟睡著時把兔子塞在他肚子底下,次日清晨告訴他那是他做夢的時候生出來的,我還幫他接了個生,灰láng弟弟當場就嚇哭了。”
息澤嘴角浮出笑來:“做得很好。”
鳳九嘆了一口氣:“但後來他曉得是我耍了他,攆著我跑了兩個月。”
息澤道:“只攆了兩個月?”
鳳九無奈地看他一眼:“因為兩個月後年終大考,他想抄我上古史。”
息澤點頭道:“看來你的上古史修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