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不想動了,疲憊地靠到門上,合上眼睛想,難道要一直住在別人家,跟尚修文這樣不戰不和地僵持下去嗎?
她先給自己找的藉口是父親還在住院中,現在眼看甘博已經快出院了,尚修文還留在J市避不見面,她一方面鬆了一口氣,一方面卻不無苦澀地想到,長此以往,他們大概更難好好jiāo談了。
突然,她嗅到房間裡有一點兒淡淡的煙味,疑惑地睜開眼睛,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隔了玄關看去,只見沙發上竟然隱約坐著一個人,更有一點暗紅一閃。她嚇得慌忙抬手,同時按下那個開關面板上的四個開關,整個相連著的客廳、餐廳里的水晶吊燈、枝形餐桌燈、四周的she燈同時大放光明,尚修文赫然出現在她面前。
他正仰靠在沙發上,手指間夾了一支燃剩一半的香菸,眼睛因為突如其來的qiáng光刺激而微微眯起,面無表qíng地看著她。
甘璐驚魂初定,連忙關了多餘的燈,“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半個小時以前。”他簡潔地回答,將香菸掐滅在菸灰缸內,那裡面已經有三個菸蒂了,“你去哪兒了,怎麼不拿手機?”
甘璐接到聶謙電話後,只穿了外套,拿了鑰匙下樓,連筆記本電腦都沒關。“我沒走遠。你吃過飯沒有?”
她知道從J市開車回來大概得四個小時,他這個時間回來,恐怕不大可能停在高速公路服務區吃那種糟糕的快餐,果然他搖了搖頭。
甘璐脫了外套,“我去給你做點兒吃的吧。”
尚修文沒有做聲,她也不等他回答便走進了廚房。最近她吃得很潦糙,除了喝陸慧寧不時送過來的湯以外,都是隨便煮點兒麵條對付過去,再吃點兒水果算是補充了維生素。
好在冰箱裡還有昨天剩下的一半烏jī湯,她拿出來煮開下進麵條,再擇洗了一點兒青菜放進去,很快煮好端出來放到餐桌上,“你吃吧,我去書房寫論文。”
甘璐的論文有個gān巴巴的標題——“對於高中歷史課改的幾點思索與淺見”。她收斂心神,繼續查找著資料,總算理清了一點兒思路,寫出提綱,開了一個頭。她這才算長吁了一口氣,仰靠到椅背上,合上雙眼小憩。
突然一雙手擱到她肩上,替她按摩著肩膀。她吃了一驚,睜開眼睛,尚修文正俯視著她。兩人視線碰到一處,他輕聲說:“放鬆。”
她垂下眼帘,按照他的話放鬆身體。他們曾經多次相互按摩,清楚地知道彼此身體最容易緊張疲勞的部位。他修長有力的手指從她的後頸處一路下來,到了她因為長期板書的緣故而時常酸痛的右邊肩臂相連處,停留在那裡反覆輕輕揉捏著,她不由自主低低發出一聲舒服的呻吟。
尚修文的手指突然停住,然後由揉捏變成了摩挲。隔著薄薄一件毛衣,她的肩頭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他的手慢慢滑到她頸上,一點點描摹著她頸項到下頜的曲線。他指腹上的薄繭接觸到她的皮膚,她突然意識到,她對這個接觸如此敏感,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他的手指繼續游移到其他地方。
她早已經熟悉她的接觸,這個接觸幾乎喚起了婚姻中累積起來的所有身體記憶。他曾經用雙唇、用手指無數次愛撫過她,那樣親密無間而充滿熱qíng。
這段時間的疏離一經打破,她的體內仿佛燃起隱秘的火焰,燒灼得帶來隱隱痛楚。她近乎饑渴地想要靠近他,將自己jiāo付到他的懷抱中,讓他撫慰這個疼痛。
這個念頭嚇到了她,她驀地站起來,啞聲說:“我累了,先去洗澡。”
甘璐沖入主臥浴室,反手關上門,雙手抱住自己,禁不住瑟瑟發抖。竟然如此輕易地重新臣服於他的誘惑,渴望他的擁抱,這讓她有種莫名的恐懼。
她站進淋浴間,將淋浴蓮蓬的水龍頭調到最大。帶點灼熱的水流沖刷下來,順著她的身體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隨著水流撫過,停留在腹部。這差不多是自從知道懷孕、流產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長久地撫摸這個部位。
她低頭凝視著自己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裡平坦一如從前。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不管是她的身體,還是她與尚修文的關係,都不復從前。她以前從來不認為男女之間是一種要分出勝負高下的關係,並不覺得臣服於尚修文的魅力之下有什麼委屈,可是她怎麼可能在現在仍然允許自己忽視所有的問題,與他做一個純粹ròu體的妥協。
從那個失去的孩子,一直想到他們之間接近百孔千瘡的婚姻,她心底一陣發冷,因他的撫摸而生起的qíngyù頓時消散得無影無蹤。
儘管水溫已經被她調節得偏高,沖刷得皮膚泛紅,有些微的疼痛感,她仍然止不住覺得一陣空虛寒冷漫延開來。她再度用雙臂jiāo抱住自己的身體,仰頭對著水流,迷茫地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尚修文突然開門而入,一把拉開淋浴房的玻璃門,伸手關掉水龍頭,拉她出來,拿過浴巾替她擦拭著身體。
“你gān什麼?”她本能地抗議著。
尚修文聲音平靜,手上動作卻絲毫不見遲緩,“我來敲了兩次門,你都沒回應。你已經在浴室沖了大半個鐘頭,再蒸下去,肯定會暈倒。”
的確,淋浴房內蒸汽蒸騰瀰漫到她呼吸都有些困難了,然而luǒ裎在他面前,她更有恐懼感。眼前這個男人熟知她身體的每一處曲線起伏,清楚她在他熱qíng下的每一個可能反應,在他面前,她根本沒秘密可言。她只覺得自己在他的視線下無所遁形,所有隱秘都危險地袒露著,卻做不到逃避掩飾。她在他的手中控制不住地戰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