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劉雅琴拿自己的衣服給她穿上,和劉冠超一起送她回家,囑咐她洗澡換衣服,替她處理身上的傷處,晚上還主動代替母親王玉姣陪她過夜。
左思安處於驚嚇與恍惚的狀態之中,根本無法弄懂發生的事意味著什麼,而劉雅琴對她的不停絮叨讓她更加恐懼恍惚。
“這種事很丟臉,我有個同學就是這樣,後來全校沒一個人理她了,她爸爸媽媽差點把她趕出家門。”
“你別講出去,我叫小超也不要說。我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
“沒什麼,明天就不會痛了。”
“過去了就過去了。”
“你千萬不能說是我叫小超帶你去看電影,不然我爸爸會打死我和小超的,你爸爸也不會理你了。”
她見識過劉冠超的父親打他和他姐姐的場景,那個看上去沉默老實的男人竟然會突然那麼bào躁,讓她害怕而不解。但是她更恐懼的是自己的父親會不理她,甚至以她為恥。她只能點頭答應下來。
直到三天後父親下鄉歸來,她都保持了沉默。
然而巨大的恐懼,尖銳的疼痛,無名的羞恥、不潔和茫然無措,全部變成一合上眼睛便無法驅散的噩夢,秘密如同一塊巨石壓在心頭讓她無法喘息,她不敢回想那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不敢正視父親的眼睛,更沒辦法在電話里跟正在北方短期進修的母親討論身體的異狀。她只想努力忘記,告訴自己把這件事當成兩年前學騎自行車時摔破頭部fèng針就好。
可是,眼前鏡子裡的陌生人提醒左思安,她想得有多一廂qíng願。
她原本小小的胸突然膨大,腹部更是突出隆起,皮膚被qiáng行撐開變薄,隱約可以看到皮下淡青色的血管,她遲疑地抬起顫抖的手摸上去,突然她的手掌下面有一個緩慢卻十分明確的蠕動。她一驚,不假思索,狠狠用力按壓下去,然而蠕動並沒有止住,反而更加明顯,一個近似蹬的小小力道回擊在她的手掌上。
這不是她感受到的第一次胎動,但哪一次都沒這一次qiáng烈。她憎恨這個來自她身體內部,卻完全不接受她意志支配的信號;憎恨鏡子裡這個胸部和肚子隆起、頭髮蓬亂、面無人色的醜陋影像。她猛地抬手將那面落地鏡推倒,隨著木製鏡框沉悶倒地,鏡子清脆地破碎開來,在安靜的夜晚響得分外刺耳。
住後面廂房的晶晶被驚醒了,嚇得帶著哭音地叫,“媽媽,媽媽,怎麼了?”
她呆呆站著,失去了行動的能力。這時高翔沖了進來,撿起羽絨服胡亂裹住她,半拖半抱地將她拉出左邊廂房,同時高聲安慰晶晶,“沒事,別害怕,晶晶,你媽媽出診還沒回來,叫我過來替你們鎖好門,我不小心把鏡子碰倒了。你睡吧,沒事的。”
那邊晶晶“哦”了一聲,放心地重新睡下。
左思安本能用力想掙脫他的手,他卻沒有放開她,同時輕聲說:“你也別怕,我沒有惡意,拉你出來,是怕碎鏡子傷到你。”
她沒有回答,直愣愣地看著他,仿佛他是個陌生人,從來不曾在她面前出現過。
這個失神的狀態把高翔嚇到了,他將她帶回她的房間,“你……要不要喝水?”
她仍舊不說話,他剛一鬆開她,她的羽絨服便向下滑落,他趕忙替她攏上,手忙腳亂之際,她突然甩開他的手,“你出去。”
高翔尷尬地退到門口:“小安,我知道你心qíng不好,不過現在已經八個月了,時間過得很快……”
他停住,他發現左思安蒼白的面孔上有一雙形狀酷似她父親的眼睛,並不很大,睫毛長而上翹,黑白分明,有一個完美的彎彎弧度,正常qíng況下應該是就算不笑也微帶笑意,可是卻滿含愁苦,帶著血絲,瞳孔放大得有些異樣。正如他在左學軍的bào怒痛苦面前無話可說一樣,他也根本沒什麼可以安慰這個女孩子。
她突然開了口,“時間確實過得很快,快得我甚至都記不清這件事是怎麼發生的。我搞不懂我的肚子裡有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一定是個幻覺,是個惡夢,我要做的就是弄醒自己。只要我醒了,我的肚子會重新變平,我爸爸媽媽會重新在一起,我可以重新回學校……可是這個夢長得怎麼也做不完……”
“會結束的,小安,我向你保證,這一切都會過去,以後不會再有人來打擾你的生活。”
她盯著他,突然抖落肩頭披著的羽絨服,雙手捧住自己仍舊bào露在外的肚子,“你拿什麼跟我做保證?你現在就把這裡面的東西拿走,你們要的無非就是這個,對不對?好吧,拿走,我再也受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