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了將近30分鐘,來到江邊,徐瑋銘將車放好,兩人走進江灘。此時這裡還是自然風貌,起伏的沙灘,半人高的蘆葦,年年漲水後將江堤上種植的柳樹浸泡得姿勢怪異,停泊的躉船鏽跡斑駁。他們在連接躉船與鐵錨的粗大鐵鏈上坐下來,夕陽徐徐沉下,霞光映紅了半邊天空,柴油機驅動的拖沙船“突突”轟鳴,緩緩從他們眼前駛過,遠處一片平坦的沙灘有成群的人在吸水,談笑聲被江風chuī送過來,變得柔和含糊。
徐瑋銘冷不防用力晃動一下鐵鏈,再一把攙住險些失去平衡掉下去的左思安,得意地笑。她沒好氣地說:“別這麼幼稚好不好?”
“你也別這麼深沉好不好?”
“我不是深沉,徐瑋銘,我只是一個沉悶得無趣的人。”
“可是我覺得你很有趣。”
“你就因為這個原因來找我?”
“已經放假好幾天了,你怎麼都沒再來看我打球?”
“你的球迷早就可以組成一支啦啦隊了,何必非要我去看?”
徐瑋銘半真半假地嘆氣:“唉,這是我唯一吸引你的地方,你居然這麼快就厭倦了,多讓我傷心。”
左思安轉頭看他,他正歪頭盯著她,眼睛明亮,俊美的面孔上掛著一絲笑意,她也嘆氣:“徐瑋銘,你這樣放點下去,會迷倒很多女孩的。”
“可是迷不倒你。”
“指望一網打盡就是妄想,會給你減分的。”
徐瑋銘哈哈大笑:“知道什麼東西給你加分了嗎,左思安?”
“無非是我沒被你迷住。”
他搖頭:“你看看你把我想得多膚淺。我給你一個有內涵的答案吧,因為你看起來很有故事。”
她呆了一下,苦笑:“我都不知道關於我的所謂故事傳成了什麼樣的版本,居然吸引到了你。”
“不,我不是指那種無聊的傳言,而是你給我的感覺。”
她溫和而坦率地說:“沒有那些謠言,我只是一個內向,不愛講話的女生而已,你根本不會多看我一眼。”
徐瑋銘揉揉鼻子:“被你這麼一說,我也有些不確定了。”
“所以沒必要把我想像得神秘。”
“可是你確實很神秘啊,那個書呆子看上去喜歡你喜歡得要命,拼痴qíng,我真拼不過他。還有上次到公園裡接你的那個人,看上去又有氣質又成熟,也許我在你這裡是個pào灰的命運。”
左思安一怔,隨即扭過頭去又笑出了聲:“想不到我有這種榮幸,被一個萬人迷男生想像成萬人迷了。”
徐瑋銘笑咪咪地看著她:“你看你這一點也很可貴,你有幽默感,而且一點兒也不自戀。”
“被你這樣一說,我想不自戀都很難了。”
兩個人禁不住同時哈哈笑起來,左思安很久沒有這樣放聲大笑了,可是她心底的痛迅速湧上來,讓她的笑漸漸充滿了苦澀。她抬手捂住臉,好一會兒不肯說話。
等她平靜下來,發現徐瑋銘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你喜歡的是那個人,對嗎?”
就算母親bī問過來,她也沒有坦白,這是她心底的秘密,她沒打算向任何人傾吐。可是這一刻,她疲憊得無力否認:“他並不喜歡我,只是覺得對我有某種責任,我的喜歡大概讓他覺得很為難。”
“那試著忘記他,別把時間làng費在他身上。”
她必須承認這是一個很好的忠告,但是對她沒有任何意義。她只能苦笑:“至少我目前做不到,徐瑋銘,你看,我確實是非常沉悶的人,從來沒有迷倒過誰,也沒能力做到灑脫。你該對我失望了吧?”
“不,也許你只是體驗了我還沒辦法體驗的感qíng。我還是喜歡你的。”他輕輕晃著鐵鏈,讓兩個人小幅度地dàng來dàng去,“不必再替我擔心了,每個人相信自己的感覺就好。如果有一天,我覺得就是沒辦法讓你喜歡上我,我會放棄的。”
左思安想,一個愛熱鬧的大男生眼裡留下的一點兒印象,十七八歲時初夏huáng昏枯坐江邊chuī風時講的傻話,哪裡值得認真討論,她也不再說什麼。這時江輪渡在遠方拉響悠長的汽笛,他們同時看向空闊的江面,落日餘暉愈加濃麗,將濁huáng的江面染成跳躍不定的金色。
“真漂亮。不管是不是我女朋友,以後你都會記得跟我坐在江邊看過夕陽。”
她不由自主地說:“我看過更美的落日夕陽,在西藏阿里。”
他不滿地瞪了她一眼:“落日不是重點好不好。”
當然,跟誰在一起才是重點。
左思安清楚地記得與高翔在一起的每一刻,也記得她說她想繼續與他在一起時,他退開幾步,神態糾結地說:“你並不知道在一起意味著什麼。”
在一起,她想,難道對於這麼簡單的三個字,還有不同的解釋?
帶著少許腥氣的江風迎面chuī來,波làng起伏拍著岸邊的泥沙,江水浩dàng而沒有止歇地流向遠方,最終將匯入大海。思緒紛雜之中,一個念頭浮上心頭:他們不可能在一起了。她將去地球另一邊的遙遠的異國,她會最終忘記他嗎?她腦海中留下的那些真切的感覺,會不會被時間如同江水一般帶走,再也找不回來?
第十四章
1.
在成都醫院經過兩天治療,左學軍顱內出血基本得到清除,意識與語言能力在一定程度上恢復正常,左側肢體仍活動不便,但醫生說接下來做康復治療與推拿復健,應該會有進一步好轉。
醫生接著宣布的是:以他的身體將qíng況來看,絕對不適合再上高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