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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拜,便拜亂了綱紀,拜逆了倫常,拜壞了禮教體統。

以大司農、廷尉、車騎將軍、侍御史為首的四名老臣一向與陳國公親厚,今日恰遇陳國公臥病未至,而皇后偏偏也巧在此時抱恙,怎不令人疑竇叢生。四位老臣互換了眼色,雖是短短剎那的猶疑,卻已轉過千百念頭。聖駕在前,容不得他四人不跪,更何況首座重臣之中,已有三人越眾而出,當先跪拜在地——為首一人是領著宗正卿閒職的昌王,皇族碩果僅存的尊長,名望無出其右者;隨後是少相沈覺與剛拜為右衛將軍的裴令顯,恰是一文一武的少壯重臣,再加一位皇室尊長。

這三人率眾跪了,殿前立時俯跪一地,眾人寬廣袖袂帶起齊整的窸窣聲,伏下烏壓壓一片皂紗冠、絳朱纓、白玉簪。三呼萬歲之聲響徹九重天闕,直達雲霄天聽。

卻在此時,一聲粗濁的咳嗽,似從舊風箱綻裂的缺口裡發出。眾人一驚,見年逾古稀的大司農大人以手撫胸,腰背弓曲,正嗆咳地劇烈,像要將心肺都咳了出來。左右一邊一個老臣將他攙扶住,滿殿俯跪的人叢里,惟獨他幾人半倚半立著。

御座上的少桓將一切看在眼裡,也在意料之中,唇角冷笑隱現,擱在龍椅上的修長手指不動聲色攥緊扶欄,指節越發顯出蒼白。

“大司農大人病得這般厲害,原該告假休養才是,qiáng撐而來叫人於心何忍。”這柔軟的女子語聲卻是從鳳座珠簾後傳來,疏淡里透著懶懶的綿軟,入耳蘇蘇然又寂寂然。長公主在皇上之前開口,這叫眾臣又是一驚。緊跟著便聽她柔聲說道,“來人,將大司農抬下去,好生歇息著。”這一句,她說得關切溫柔,似晚輩真正體諒老人。而撫胸喘息,佯裝犯疾的大司農卻以為自己聽錯,又或她是戲言,只將兩道白眉狠狠擰了,惱怒長公主的張狂,一介女流竟敢在御前進言。然而四名內侍已到跟前,不由分說將他從左右老臣手裡架下。大司農駭然失色,終於明白長公主是說真的,當真是要在君臣外邦跟前,將位列九卿之一的老臣,像抬廢物一樣抬出去!

“你,你……”大司農渾身發抖,白須顫顫,一口氣沒喘上來,立時劇烈嗆咳,這次卻是真的咳了。四名內侍卻不理會,只管抬手抬腳將他架了起來,直往殿外而去。

這般直截了當,這般不留qíng面,將公卿老臣如此折rǔ——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餘下三名老臣驚得呆了,連帶殿上諸人一時也未回過神來,只聽得大司農斷續掙扎地咳喘……侍御史驀地自驚駭里清醒,撲通一聲跪下,重重叩頭,“陛下開恩!”

昀凰抬眸,似笑非笑直視少桓。

卻只見皇上神色平和,帶著一向寬仁的笑意,“大司年事已高,朕當體恤老臣,准其告假三月。”大司農掌耕冶鹽事,自古耕織便是國之根本,司農一職舉足輕重,然而皇上只如chūn風絮語的一句話,便讓大司農卸任歸家,破例准其告假三月更顯皇恩之浩dàng。三名老臣汗流浹背,至此才回過味來,今日這番場面怕是早有謀劃——陳國公臥病、皇后抱恙、長公主僭越禮制,觸怒大司農,仿佛是一步步棋局,早已擺在那裡。大司農自恃德高望重,第一個踏了進去,卻只怕等的就是他。

“既然大司農告假,便由沈覺暫代其職。”皇上俯視殿前眾臣,溫言開口。三名老臣面如死灰,鬚髮俱顫,只悔這一步走得莽撞。大司農尚且當眾受rǔ,誰還敢自恃資望,忤逆龍顏。

告假三月說來輕閒,只是風燭殘年的老臣又挨得幾個三月。只怕三月期滿,一道恩旨降下,又准其靜養半年,屆時沈覺等一gān少壯羽翼已豐,再無老臣立足之地。

“臣遵旨。”少相沈覺俯地叩首,從容領下大司農手中重權,揚聲道,“陛下仁厚,體恤臣下,乃我萬民之福。吾皇萬歲萬萬歲!”殿前眾臣再叩,齊頌皇恩,山呼萬歲之聲里,廷尉與車騎將軍只遲疑得片刻,也頹然隨眾跪下,朝那高高在上的君王,和他跟前的長公主叩拜下去。

殿前群臣斂息,肅然叩首,再無一人有異。

“眾卿平身。”御座上的少桓微微笑了,眼底凌厲之色隱去,復又溫潤如初。他垂眸看昀凰,見她婉轉含笑,眼裡媚色如絲,馴順地拜倒在他腳下。少桓微微眯了眼,手撫龍椅之側,指尖摩挲到栩栩浮凸的雕龍,只覺這九五之尊的帝位,至此才不枉那屍山血河鋪就。

昀凰心中亦十分快意,只是這快意不同於少桓的睥睨眾生,卻像是,像是什麼呢?昀凰勾著唇畔一絲微笑,眸色卻迷離,隱隱似回到幼年……她喜歡在沐浴時偷偷將自己沉入水裡,閉著氣息,直到胸中氣盡,瀕臨窒息的那一刻,驀然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吸入濕潤的水汽。那種bī仄、窒悶、瀕臨絕境的痛苦之後,驀然涌至的解脫自在,氣息再也無阻,出盡胸中滯痛……便如這一刻,仿佛是一樣的快意。

恍惚里,昀凰不覺輕舒了口氣,徐徐起身歸座。然而不經意卻瞥見那人若有所思的目光,眉宇間似有些yīn晴不定,待昀凰凝目細看時,那絲異色卻又隱去,仍只見晉王倜儻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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