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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爺雪白鬚髮微顫,負手望向那株虬枝老梅,沉沉嘆道,“這樹也上年頭了,撐到如今實屬不易,根脈也不剩幾許了。”皇室幾經內亂,屠戮不休,到如今也與這株老梅相似。他語中深意,昀凰豈會不懂,這正是最令她憂切之處。

只怕少桓的心意也是如此,畢竟他和她是不同的。

他自幼流亡輾轉,心底卻牢牢記著自己的姓氏,記著自己是誰的兒子。在他心頭高高供奉著祖宗基業、萬世江山,立志要做仁君明主,中興天下。而她恰相反,生在深宮,長在內苑,卻不願將那龍椅上的人視為君父,也無所謂自己是不是公主。誰的江山、誰的天下,誰是昏君、誰是明主,她並不在意。

昀凰只知,裴妃非死不可。

她死了,偷龍轉鳳的秘密就再沒有外人知曉;她死了,皇長子才能真正被視作皇室傳承之人,而非又一個外戚勢力的傀儡。若待裴令顯除去了陳國公,裴妃扳掉了皇后,剩下裴家內外獨大,少桓更加不得安寧。

若有時機,她會毫不遲疑動手。然而眼下正是藉助裴家與陳國公殊死相抗之際,動不得裴妃一絲頭髮;若等她從北齊歸來,只怕時局更易,裴家早已趁亂崛起。臨行之前,她再三向他進言,待陳國公一死,便留不得裴妃,更需及早削奪裴令顯的兵權。

起初少桓不置可否,只說茲事體大,需從長計議;最終被她迫得狠了,勉qiáng應允下來。昀凰心中明白,若非為了令她安心,這等刻毒寡恩的婦人之見,他自是不屑為之。

那是他一手栽培的親信,是和他同枕共席的女子,即便他不信他們,卻信自己的眼力——何況少桓是如此驕傲,尤其不齒她父皇當年濫殺功臣的bàonüè之舉。她知道,他是要做明君的,他要做一個心懷天下、光風霽月的君子,猶如昔年被世人愛戴的懷晉太子。

昌王和他的思慮相近,皇室根系已凋零至此,經不起更多殺戮。殺了皇子母族,只怕斷絕不了外戚之患,卻引出又一個廬陵王之亂,更令功臣受戮,天下寒心。

眼前這株老梅根節盤曲,枯枝病瘤猶在,卻仍綻出芬芳花朵,香氣沁人心扉。

然而昀凰手把梅枝,朝昌王微微一笑,梅枝喀一聲折斷在她修長蔻丹底下。

昌王怔住。

昀凰將梅枝將鼻端一嗅,“枯朽病梅,不堪一折。”

她眸光冷冷轉過來,映了雪色,“若不將病枝折了,遲早連根腐爛。”

仿佛一捧冰雪澆在心尖上,昌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卻聽身後遠遠傳來侍從稟報,稱時辰將至,鸞駕該啟程了。昀凰笑著,將枝上花朵捻在指尖,一揉便成了泥。剩下光禿禿的枯枝,揚手擲了,拂袖轉身而去。

第二十章 紅顏此歷千萬劫

鳳鳴山,又名烏諾山,在昔日遊牧部族口中被稱為四季如chūn的聖山。山中蘊有溫泉,泉眼密布溝壑深谷,騰起茫茫雲氣,遠望縹緲如在雲端。山勢有北地雄渾之美,又兼林木葳蕤之秀。隆冬時節,白雪覆蓋山野,唯獨踏入鳳鳴山下,沿路林木猶青,卻是一派和暖如chūn。

為迎娶南秦公主而修築的鳳鳴行宮,綿亘數里,采谷中巨大光潤的白石依山而建,宛如仙宮瓊台。白石所砌的步道依山勢緩緩升起,暗合七星天階,直抵天宮所在之處。

皇家旌徽高高聳峙,氣象莊重。煊赫儀仗從宮門展開,遠迎十里,錦衣宮人匍匐跪候道旁,內官各持禮器侍立在後,皇家護衛執仗陣列。儀仗中高高升起巨大的玄色王旗,旗上嵌繡青龍,獵獵招展風中,正是皇族徽記。四名迎親使攜贊禮官等人分別在雲門、闕門、儀門、宮門迎候,依次為司禮官吏、欽命大臣、皇室典儀、宗室尊長。

五丈白石鋪就的官道盡處,五色雉羽為旌,玄色朱雀為徽,旌節幢幡如雲蔽日,簇擁著南秦送嫁隊列浩浩dàngdàng從南而來。當先五列輕騎開道,盔飾長翎,戟系紅纓,雕鞍寶轡金絡腦,護衛著送親使臣當先而來,司禮內侍持三十六式禮器相隨,七十二名宮娥並列其後,金碧輝煌的寧國長公主鸞駕,耀得天地生輝。隨行其後的陪嫁妝奩隊伍一路蜿蜒,看不到盡頭。

鸞駕徐徐而至,依次踏入雲門、闕門、儀門,迎親使臣率眾相迎,四下俯首。

每過一處皆有相應品級的送親使者越眾答禮,並有女官代長公主頒下賞賜。鸞車內的長公主始終不露半分容顏聲氣。直至抵達宮門,漢玉翔鸞階前眾臣俯首,一名儀容英偉的男子肅然立在階前,頭戴七星通天冠,身著紫皂蛟文親王禮服。

劍眉飛揚,目若星辰,赤銅膚色已略見戎馬風度,鮮朗唇頰卻猶帶少年稚氣。眉目隱隱與晉王有三分神似,遜於倜儻,長於健朗,雖不及晉王風流都雅,也自有一番無憂貴氣。

遙遙一眼望去,昌王已猜知那是何人。

鸞車內的昀凰透給車簾也看得分明,到了眼下境地,晉王仍未現身,來的反而是另一位親王——除去晉王,能陪伴太子迎親的,只能是瑞王了。

連日裡晉王均無消息往來,避嫌避到如今,卻連人影也不見。

長公主停了鸞駕,端坐車內,紋絲不動。

事到臨頭,變故橫生,這最壞的一幕原本也是預料之中,然而真到了此時,昌王仍覺心中大亂,掌心汗出,滑膩膩幾乎捏不住馬鞭。瑞王卻已經步下玉階,朝這裡迎了上來。

身後侍從悄聲提醒,昌王猛醒得,按禮數他也應該下馬了。

這一下馬,兩國使臣互致禮數,便算是將長公主jiāo到北齊手中,從此南秦帝姬便算是北齊儲妃。眼下境地不明,長公主jiāo得,jiāo不得,豈能輕率做得決斷。

身後一串清越錚琮之聲,鸞車垂門緩緩開啟,珠簾拂動,傳出清冷語聲,“有勞皇太叔一路辛苦。”簾卷處,珠履霞帔,瓔珞環佩,寶光簇簇,喜紅嫁衣下的寧國長公主微抬鳳眸。剎那間仿佛天地俱寂,風消雪停,人人摒了氣息。

一雙蔻丹素手遞出,由女官攙扶了,繁複衣袂層層拂動,從容步下鸞車。相隔數十步,昌王尚不能看清她面目,只這一動身的風致,除去遺世獨立,再無言語可比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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