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她攬緊,堅實胸膛下傳來平穩心跳,似蘊著奇異力量,莫名令人心安。
“過了今晚,一切都會好。”他的唇輕貼在她耳邊,一字字清晰入耳,溫柔入骨。
昀凰長睫半垂,眉眼幽幽,“是,殿下的吩咐,昀凰都記著。”
“總是殿下殿下,難道我沒有名字?”他眉峰微蹙,手指撫上她臉頰,一手將她腰肢猛地圈緊,“還是你想離我遠些?”
昀凰一顫,被他箍緊得不能喘息。
他迫近她,目光犀利,似鷹鷲審視利爪下的獵物。
昀凰心頭紛亂,來不及辯解掙扎,只覺氣息微窒,他已吻了下來。
陌生的氣息襲掠,激起心底殘存的執拗,唇舌間久違的溫暖纏綿,曾是誰的糾纏……白衣蕭索的身影,清苦的杜若香氣,針一般刺痛心底!昀凰驀地掙扎,卻被他狠狠箍緊在胸前,仿佛dòng穿她的心思,絕不給她半分掙扎餘地。
山間夜涼,雖是仲chūn時節仍有透骨寒意。
太子與太子妃所宿的澧泉殿,下臨瀑流如織,入夜水聲激dàng,恍若鼓琴。
昀凰靜聽水聲琴韻,思緒紛亂,仿佛又見到晉王面容,恍惚間,誰的眉目疊映……身側卻已傳來勻沉的呼吸聲。一條雙鸞合歡枕,兩人各在一端。黑暗裡,太子翻身向內,鼻息微微拂到昀凰耳際。莫名的,竟激起身子微妙悸動。
如今他對她已頗多忌憚,不敢任意羞rǔ,索xing視若無睹,再不碰她一根指頭。在宮中雖納有四名良娣,太子礙於體統顏面,仍與太子妃同宿。
同chuáng異夢已慣,對著枕邊人,昀凰只有厭憎,他所給羞rǔ未曾淡去分毫。
然而枕上鬢旁,一息呵暖,驚覺衾寒。
她已不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往日纏綿滋味本已淡忘,卻又被那一吻驚起yù念。睜眼闔眼,依稀見著他的眉目,唇間仿佛還停留著他的氣息。昀凰輕咬了唇,輾轉向內而臥,以錦被緊緊裹住身子,絲緞輕軟,熨帖了肌膚柔滑。
更漏聲里,約摸敲過了寅時。
今夜,已是今夜!
昀凰睜著眼,片刻也不曾闔上。
一聲聲,漸近漸急,竟似誰倉惶步履。
終於聽珠簾搖動簌簌,殿外腳步聲急亂,有人叫道,“殿下,殿下!皇上不好了!”
太子還未清醒過來,昀凰已將chuáng幃一掀,“父皇怎樣?”
“皇上夜裡噩夢驚醒,突發抽搐,現下連話也說不出,神智也迷糊了!”傳訊的侍丞惶急得聲音也變了調。太子一聲驚呼,翻身下chuáng,不待宮人侍候,抖抖索索便去抓外袍。宮人慌忙替他著靴,他似六神無主,一面催促宮人,一面劈頭急問那侍丞。
昀凰也匆匆起身,心底冰涼一片,映出毫釐畢現的清明。
宮人為她著履,察覺她嬌小足弓繃起,腳趾並緊,幾乎套不進珠履……幼年留下這習慣,緊張到極處足趾會抽搐,連路也走不得。這是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已多少年不曾如此。宮人錯愕探問,“太子妃……”
昀凰抬手止住她話語,深吸了口氣,低頭盯住自己足弓。
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發生了什麼。
該來的,終是來了。
足弓一點點放鬆下來,套進珠履,穩穩踩在地上。昀凰推開宮人yù攙扶的手,隨著太子走向殿外。他在前邊步履惶急,她一步步竭自走得平穩。
待趕至寢殿,駱後已在殿外守候,裡邊燈火照著人影綽綽,御醫已在診治。只片刻間,晉王、誠王與雲湖公主也趕到,眾人候在一處,相對無話。駱後僵直了身姿,只緊盯著殿裡人影晃動,良久一瞬不瞬,仿佛全心都飛到了裡面。太子也不理會她,逕自焦急踱步,不時喝令內侍催請於相。直候到卯時已過,才見御醫魚貫而出,個個面色如土,冷汗涔涔。
誰也說不出皇上這急症的起因。
有說是宴間飲酒過量、有說是血脈阻塞不暢、有說是風邪寒濕外侵……七八位御醫卻得出三五種病由,卻誰也不敢篤定。太子盛怒之下,朝為首的醫丞當胸一腳踢去,“父皇身子安康,豈會無故bào病,你等膽敢有所隱瞞,必誅九族!”
白髮蒼蒼的老醫丞跌倒在地,受不住這重重一腳,連聲呻吟。眼見太子抬腳又踹,昀凰忙拽住他袍袖,“殿下息怒,且容御醫先為父皇診治!”太子回身朝她看去,目中厲色大盛,反手一掌摑去,“滾!”
昀凰來不及躲避,只覺掌風撲面而至,眼前驟然一花……
死寂,四下死寂。
睜開眼來,只見晉王穩穩格住太子的手,令這一掌凝頓半空。
眾目睽睽之下,兩人手臂相格,角力般互不退讓。剎那僵持,無比漫長,各人都攥一手冷汗。終究是晉王先開口,“父皇尚在病中,殿前不宜喧譁動手,望皇兄體諒。”他朝太子淡淡一笑,垂了手,側身退開半步。便在這一剎,太子猛然揮拳擊出,重重打在晉王胸口。猝不及防之下,晉王硬受了這記重拳,撫胸連退數步。
“殿下!”駱臻脫口尖叫,立時奔上前去,卻見眼前衣帶飄飛,太子妃的身形比她更快,已當先扶住了晉王。
晉王垂眸迎上那翦水秋瞳,與昀凰定定相望。
昀凰怔忪,驚覺剎那念動,竟是身不由己。然而他目光如火,落下來灼痛她肌膚。昀凰縮回了手,悄無聲退開,避讓到晉王妃身側。
駱臻呆立著,忘了該進還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