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奕第一個走出來,經過我座位,沒有如往常般微笑點頭,而是目不斜視地走了出去。
穆彥一邊走一邊與任亞麗低聲jiāo談著,兩人神色都很嚴肅。
這兩層樓里,再遲鈍麻木的人,也嗅到了非同尋常的味道。
每個人都猜到將有事qíng發生,且一定與營銷部門有關,很可能是人事上的調整。
Amanda是周二到的,而我的周三、周四兩天,完全被探聽消息的人攪得jī犬不寧。
有人猜是程奕要調走,或是穆彥要調離,甚至有猜穆彥要辭職的。
最後一種猜測我絕不相信,穆彥若辭職,只會有兩種可能,一是認輸,二是灰心。
這兩個可能xing在他身上發生的機率都太低了。
第十四章(上)
周五是休息前的最後一個工作日,公司允許不穿嚴格的職業裝,可以在符合著裝制度和禮儀的範疇內,穿稍微輕鬆一些的衣服,算是一種人xing化的體現。
因為晚上答應和方雲曉去參加一個不知所謂的藝術展,我穿了件改良旗袍款式的上衣。一到公司,就遇見那天一起看電影的市場部主管,恰巧穆彥也正從任亞麗辦公室出來,和我們打了個照面。他今天穿著黑色修身裁剪的上衣,淺立的領口有同色硬質鑲邊,從走廊那邊過來,像塊磁石吸附住許多目光。
“小安,打扮這麼漂亮,晚上一定有約會!”那位主管笑著打趣我。
“周末當然要有約會。”我回應他的玩笑,並朝穆彥笑了笑,“穆總今天這麼早?”
穆彥面無表qíng,避開我的目光,點頭一笑就走過去了。
我莫名看著他的背影,隱隱覺得古怪。
走進辦公室,發現紀遠堯也已到了,今天好像每個人都格外勤勉。
我看了看紀遠堯今天的工作日程,照例他會出席營銷部門每周五的全體例會,周三出席設計研發部門的例會,直接聽取一線員工對工作的意見。
我拿文件進去,順便提醒他,一會兒該去36層了。
他正低頭整理東西,BURBERRY米色上衣十足的學院風,被他穿來賞心悅目。
“今天不用去。”紀遠堯平靜地回答。
我怔了怔,“那我通知穆總,叫他們不用等您了?”
他頓住手上動作,抬眼看向我,淡淡說,“不用,他知道這個會該怎麼開。”
我錯愕地看著他。
他的嘴唇薄薄一抿,“公司決定對營銷部門進行合併調整,今天將有一些同伴,不得不離開大家,我很遺憾。”
“合併?”我震驚地望著他,不知話要怎麼說下去。
合併調整是什麼意思,誰合併誰?
一些人要離開,這“一些”又是誰?
無數問號當頭砸下,砸得我失去即刻反應的能力,倉促間低下目光,將來不及掩飾的qíng緒藏在眼皮底下,除了保持沉默,再沒有別的可說。
“有同伴離開,難過是難免的。”
我聽見紀遠堯的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那麼空,那麼冷。
他用了“同伴”這個詞,而不是毫無感qíng色彩的“同事”。
紀遠堯從椅中站起,走到落地玻璃幕牆邊,一手拉起白色捲簾,毫無波瀾地說,“在公司與個人之間,有一些策略上的取捨,是必須的。”
現在我終於明白,那天晚上在他家裡,他問我的那句話——
“假如現在要你離開公司,你會怎麼想。”
原來那個時候就已經醞釀著今天的變故。
我懵然想起些支離破碎的對話,想起他皺眉思索的報告,還有那份負面評估的報告……卻一點頭緒也理不出來,只覺咫尺之外的紀遠堯,像一塊散發著寒氣的冰。
還有一縷寒氣是從自己心底滲出。
我在這一刻意識到,雖然他對我和顏悅色,提攜有加,但真正的想法從未對我表露半分。在他的信任範圍內,並沒有我的位置,我離著那個位置還有十萬八千里距離。
這個認知,瞬間凍結了我的qíng緒。
我沉默片刻,平靜地說,“知道了,紀總,您還有事qíng吩咐嗎?”
他轉頭看我,微微一笑,“你去忙吧。”
我退出辦公室,帶上門時,見他低頭看向外面,將那遮光的捲簾緩慢升起到一半。
夏日早晨的陽光照進來,刺目炫亮,令我眼裡和心裡一樣的難過。
茫然回到自己座位,我腦子裡盤旋著兩個字,策略。
這是什麼樣的策略考慮,在新項目即將啟動的前夕,打亂自己一手建立的營銷團隊,丟掉這麼久以來辛苦培養的人才——這樣的策略,我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