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關心我,沒錯。”我慢慢地,遲滯的,考慮著用詞,“當時我很感動,幾乎覺得她還和以前一樣好……可是後來,她抱著我哭的時候,說的那些話,對程奕的那種神qíng,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有點說不清的滋味。”
面對方雲曉疑惑的目光,我也彷徨起來,不知怎樣說、怎樣想才好。
也許不該這樣懷疑一個人的善意,可是直覺,總不肯順應願望。
我希望相信這一切都是發自友誼,可在那一刻,面對她的表現,我卻本能地選擇了沉默——若是以前,我會感動,會擁抱她,甚至也會流淚。
“這麼說,她有可能是故意表現成這樣,想與你和好?”方雲曉皺起眉頭,“倒也是,你現在的位置今非昔比,隨口在紀遠堯面前說點是非,也夠她喝一壺。以孟綺的xing格,當然不希望你再討厭她,一定很想跟你和好。”
回想在房間裡,她也曾主動示好,態度比我調職之前柔和許多。
也許不僅於此,還有程奕的在場。
她哭得梨花帶雨,像個善良易感的小女孩,委屈得像是一直飽受我的壓力,像是我在針對她……“就算是我對不起你,以後再也不和你爭”這種話,聽在不知前因後果的程奕耳中,他會怎麼想,我不知道,只看到當時,他目光溫暖,充滿憐惜。
他對她說,“you’reagoodgirl.”
這真是一團亂麻,男男女女,是是非非……我煩惱地撐住頭,不想再去思索孟綺的用意,也不想理會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誰和誰,真和假,有與沒有,我都不想知道。
我只是深深失落,什麼時候開始,想要稍稍相信一個人,已是如此困難。
孟綺如此。
穆彥如此。
我問方雲曉,“你覺得我有沒有變?”
她想想說,“變也未嘗不是好事。”
聊起這些話題實在令人氣悶。
周末閒著無事,沈紅偉又加班,她硬要拖我去看無聊的爆米花電影。
說來也巧,在電影院竟碰見了同事,是市場部一位主管,他與女朋友看的和我們是同一場。
等待電影開場前,他替我們買來了可樂與爆米花,坐在一起閒聊。
他是個風趣的人,有雙笑起來像條fèng的細眯眼睛。
他的女友還是大學生。
這個周末的午後,我和一個以往私下jiāo流很少的同事,坐在一起談笑風生,他的女友,還有方方,相處都這麼輕鬆融洽——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將要發生的變故已經悄然開始,令人措手不及,無從提防。
周一上班,接到第一個意料之外的消息,總部人力資源總監Amanda將在明天上午抵達。
現在並不是年終考核的階段,總部突然派出這位大員,令人費解。
紀遠堯一點也沒透露Amanda為什麼來,只在例會上通知人事、行政部門一起接待。
當晚給Amanda接風的飯局上,我陪同紀遠堯去了。
這之前我只見過Amanda一次,以為她對我這麼一個行政部小職員應該沒有什麼印象,想不到她還清楚地記得,去年年底過來出差時,因前台的疏忽,訂錯了回程的航班,險些耽誤她趕去異地分公司參加一個重要會議。是我通過航空公司的朋友,設法拿到對外已“訂完”的機票,解決了這件事,並一路送她到機場。
Amanda對紀遠堯稱讚我,說他挑選了一個不錯的秘書。
紀遠堯只是微笑,蘇雯她們也笑而不言地看著我。
聽著她的讚揚,我臉上發燒。
那時我到行政部不久,處境孤立,難得當時的前台很照顧我。看到她因誤訂機票而焦灼,我才主動想到去找航空公司的朋友想想辦法。但是我犯了一個無法彌補的錯誤——訂到機票後,我興沖沖跑去告訴前台,她卻正在蘇雯辦公室里,惶惶不安地建議Amanda改從其他城市轉機。我推門進去,當著她,對在場的Amanda和蘇雯說,航班的問題解決了。
那時的我,尚未改掉熱心衝動的毛病,尚未學會臨事替人替己三思。
Amanda走後,蘇雯大發脾氣,二話不說炒掉了那個前台,僅僅只因一張機票的誤訂——就這麼微小的一次失誤,令蘇雯在Amanda面前感到丟臉,便足以抹殺前台一切工作努力。
前台離職之後,我打電話給她,想要解釋這件事,每次都被直接掛斷。
恐怕直到現在,她也認定我是個乘人之危,搶功博出位的小人。
從那件事之後,我就很少主動提出給人幫忙,除非別人一再請求。
對於Amanda,也因此留下必須小心應對的戒備印象。
這個四十多歲的獨身女xing是個嚴苛jīng明的人,有著香港人的典型工作風格,總予人審視挑剔的感覺。她的意見判斷,甚至影響著很多高層的職務升降,區區一個不悅的表qíng,也可能讓一個小員工立即走人。
然而這一次,或許是換了不同角度,我發現Amanda也有富於人qíng味的一面,時隔大半年還能記住一個曾幫她解決機票難題的小職員,並不吝於當面讚揚,實在令我感動。
飯局上沒有談及任何與工作相關的問題,一桌子的女人占多數,氣氛圓融,話題機趣輕鬆。
程奕和穆彥也難得地出席了,我想是因為紀遠堯對Amanda的重視和禮遇。
只是他們倆似乎都表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謹慎,不知是不是我想多了。
Amanda只停留了一天,其中大半天時間,一直與紀遠堯、程奕、穆彥在小會議室里開會,人事經理任亞麗是兩小時後才被叫進去,其間他們討論了什麼,沒有人知道。
這種會議不需要秘書在場記錄,紀遠堯吩咐我留在外面,擋下電話和其他事務的打擾。
散會後,他們魚貫而出,Amanda和紀遠堯仍留在裡面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