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面前我很少說笑,反倒是紀遠堯與我說話,習慣偶爾調侃,不喜歡一板一眼,我也學會適時嗆聲,聊博BOSS一笑。
紀遠堯聽我嗆了穆彥,會心地笑笑,抬腕看時間,“還真不早了,今天先到這裡吧,我們聽穆彥的,垃圾食品就不要吃了,另外找個地方一起吃飯。”
我看著手裡餐盒,用倚小賣小的語氣埋怨他,“您不早說,làng費糧食……”
“好,下次我早點說。”紀遠堯好脾氣地笑著,一點也不以為意。
穆彥看看紀遠堯,又看看我,然後移開了目光。
我假裝看不到他的存在。
適當的女xing化表現,偶爾的一點放肆,是紀遠堯允許並喜歡的,他這一點脾氣我已有數。
在這種壓抑的環境下,需要有人緩釋氣氛,充當辦公室里的潤滑劑,大多數公司都傾向讓年輕溫和的女xing做秘書,不正是這樣的用意麼。
我還記得電梯裡穆彥說過的話,不難猜到,他看著我對紀遠堯說話的態度會怎麼想。
但我已不再害怕他的誤解,他此刻表qíng,反倒讓我有種幽晦的快意。
他用怎樣的眼光看我,並不取決於我怎麼做,而只取決於他願意怎樣看我。如果是方方,就算我說我在某個男人家裡過了夜,她也未必相信我們做了什麼;換作某些見不得人好的八婆,就算擺出不食煙火的聖女姿態,背後也一定說你是dàng婦。
老范開車,帶我們去了一家幽靜別致的私房菜餐廳。
餐廳在一座外表並不起眼的兩層小樓里,天台搭起玻璃頂棚,燈光映著天光,沒有刻意雕飾的靡靡qíng調,卻有婆娑的吊蘭、斑駁的木條地板和空氣里浮動的木香。
我都從不知道有這樣好一個地方,而它居然就在我家對面,只隔一條街。
打心眼裡,我對老范的佩服又提升一個等級,他是最愛大排檔的人,卻能摸著紀遠堯的脾xing,對這種地方輕車熟路,可見平日做了多少工夫。
可惜是和上司們吃飯,再好的qíng調也白搭。
這個時間已經沒什麼人吃飯,樓下有兩桌qíng侶在喝茶,樓上只有我們四個人。
老范也上來一起吃了,坐在我旁邊,同紀遠堯笑談著美食的話題。
等級與職務,在這張桌旁,暫時消弭無蹤。
穆彥卻沉默下去,在公司里安之若素的神qíng,不知什麼時候被落寞疲憊取代。自落座之後,他就懶懶靠在椅子裡,自顧出神,身周仿佛豎起一道無形的屏,將自己與外界隔開。
紀遠堯也並不理會他,任由他發呆。
菜上來了,色香味俱佳。
三人各自專注於碗箸之間,只有穆彥還是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吃的東西比我還少。
老范留意著他臉色,笑著問了句,“穆總,這地方覺得怎麼樣,口味還習慣吧?”
“挺好。”穆彥笑笑。
這時服務生端上最後一道繽紛十色的甜品,介紹名字叫“活色生香”。
紀遠堯慢條斯理喝了一口鱸魚蓴菜湯,“對,有安瀾同我們一起吃飯,算得上活色生香。”
他說這話的語氣太正經太自然了,我愣了好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拿我打趣。
老范哈哈笑。
穆彥側目,似真非真地笑了笑。
在餐廳幽約悱惻的光線里看去,對面的紀遠堯,微微眯起眼角的笑,竟給人一種妖異的錯覺。
我被自己瞬間的錯覺嚇了一跳,定睛再看,對面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紀總。
幽暗燈光替我遮掩了一剎那的臉熱。
這頓飯吃得食不知味,好在他們沒有談工作,也許是因為我和老范在的緣故。
但我剛這麼想著,就聽紀遠堯對穆彥說,“明天早上的會,就讓程奕說話,你不用開口了。”
穆彥沉默點頭。
我記起明天上午的會議,是在新項目推遲之後,整體工作進度的調整討論,涉及研發、營銷、預決算、財務等多個部門,將會決定接下來的重要工作走向。
紀遠堯這麼說,便是毫不掩飾他與穆彥同一陣線的態度了。
起初很多人都以為,在程穆二人的爭鬥中,紀遠堯會保持中立,然而他卻出人意料地表明了立場。那些猜測他與穆彥關係出現裂痕的人,現在都緘口不語了。
捨車保帥的結果,在我看來,與其說是他對穆彥的維護,不如說是他給程奕的臉色——任憑哪裡來的空降兵,沒有得到他的認同,就什麼也不是,也更不要想在他眼皮底下興風作làng。
但一切僅僅是因為意氣之爭嗎?
被擱置的文件、充滿負面分析的報告、突然推遲的新項目……這一環環銜接起來,隱約拼出一張龐大的網。我仿佛看到了什麼,卻也什麼都沒看見。
紀遠堯只提了這麼一句,再沒有說起工作上的話題。
一頓飯吃完,時間已晚,走的時候紀遠堯說先送我回家。
我笑著說,我家就住在對面,走過前面天橋就到了。
紀遠堯一笑,“那也得把你送到家門口,老范從那邊再掉頭就是。”
穆彥卻說,“那邊路口不能掉頭,要繞一圈,我送她回去好了,你們先走吧。”
我一時啞然,等紀遠堯上車走了,才轉頭對他說,“就這麼幾步路,不用麻煩穆總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