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聽著我分析,聽完很久不說話,悶悶喝了一口可樂,“我覺得,你辭職換個工作吧。”
我一愣。
“你不覺得累?”她翻白眼,“聽你整天說來說去,我都要吐血了,這日子過著還不如在小公司里拿個餓不死的三千塊,磨磨洋工摸摸魚,少受點活罪。”
我抬眼看她,回味著這句話,一時沒有回答。
“以前你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照這麼下去,你離……你離更年期也不遠了。”方方的話,在最後半句遲疑了一下,也許原本要說的不是“更年期”,是更不願看見發生在我身上的變化。
我了解這個朋友,如同她了解我。
混,也是一種活法。
就這麼沒心沒肺地混下去,一天天泡在格子間裡,和文件們廝磨,靠八卦磨牙,隨波逐流地被推來送去,從二十四五歲,混到二十六七歲,再就是三十歲了。我會始終以仰望姿態,看著穆彥這樣的人閃閃發光,越走越遠;在同時起步的孟綺面前,我的目光越來越低,某一天開始稱呼她一聲孟總,然後向新人們慨嘆,當年孟總是如何如何……
起初在外面站著看,覺得五光十色,什麼都誘人;一頭熱望撲進來,撞個灰頭土臉,自信動搖,意氣消沉,蜷起身來,安分守己地混日子……要是沒有之後的變動,我會一直這麼混下去,或者忍耐不住離開。
“可是方方,我喜歡現在,不喜歡以往。”
我看著方雲曉流露質疑的眼睛,心平氣靜。
評估工作完成,新項目正式啟動之前總算落下一塊大石,大家都鬆了口氣。
程奕得到紀遠堯的稱讚,在匯報會議結束後,他輕快地提出慶祝一下,以此理由讓營銷部門舉行個活動,大家經過部門裁併事件,很傷了些元氣,需要振奮振奮。
其實這個問題,穆彥已經用另一種手段安撫下去。
在部門裁併之後,穆彥提高市場企劃部門的績效獎金比例,將一大塊蜜糖塞進剛挨了巴掌的孩子嘴裡。工作夥伴離去的遺憾,在切實可見的自身利益面前,變得比白開水還淡。
不安qíng緒並沒有在營銷部門蔓延很久,在看不見的壓力下,人的工作神經繃得更緊,危機的存在,更能激發人的動力。
但紀遠堯對程奕的提議卻很感興趣。
“不用那麼高調,公司下半年會組織全體員工的旅遊,倒是程奕,你們幾個可以放鬆一下,忙了這麼久,大家很辛苦,該給你們放個假了。”紀遠堯笑著,看了穆彥一眼,“還有你,叫上徐青、康傑一起。”
穆彥與程奕互視一眼,同時浮現的意外神qíng,又幾乎同時換成笑臉。
紀遠堯補上一句,“我也去。”
這番話像興奮劑,也像黏合劑,目的很明顯,是要各藏算計的這幾個人藉機走近一些,大局之前,齊心為上。
安排出行度假這種事,是秘書的天職。
八小時內要能做牛做馬,八小時外還得jīng通吃喝玩樂。
別的我不敢說擅長,玩,則當仁不讓。
考慮到紀遠堯同行,我找了一個有溫泉可泡,有小溪可垂釣,有綠谷可探幽的避暑景區,山頂上有一家田園風味的度假村,條件陳設應該入得了紀遠堯挑剔的法眼。
出行時間定在周六上午,周日回來,一共五男三女。
參與這次工作的,除了我和孟綺,還有程奕臨時從銷售部抓差的一個女孩傅小然。
叫上小然,是我的一點私心,不想與孟綺單獨住一個房間。
這次出行,最興奮的人是程奕,他已經幾次跑來問我安排了,像個被憋悶壞了的貪玩孩子,還問我要不要帶戶外裝備。穆彥則一如既往擺冷臉,好像要勞動他老人家出去玩一趟,是多麼辛苦不易的事。
訂房間時剛好單男單女,我自己單獨一間,紀遠堯單獨一間。
周五下班前我拿著行程單去給穆彥,康傑正好在他那裡,看了這安排就壞笑,跟穆彥低聲說了什麼,兩個男人一起笑起來,笑得我莫名其妙。
等康傑出去了,我問穆彥,“他又說什麼壞話?”
穆彥笑而不答。
我認真地想了想,“你要是不說,我把你和徐青排一間房。”
徐青睡覺打呼嚕的獅子吼威力,經過公司上次旅遊之後,已經人盡皆知。
穆彥把臉轉過一旁,抿著嘴角忍了忍,還是招了,“他說應該露營,男女混帳,省錢省地……”
沒說完他就破了功,撲哧笑出來,笑得睫毛顫動,眼睛彎起,冷麵形象大毀。
“流氓!”我瞪他。
“你說誰?”他睜大眼睛。
“康傑!”我扭頭而去。
第十七章(下)
出門前還是陽光灼烈,我們的車在高速路上走到一半,陽光就隱退到雲層,越來越厚的yīn雲從天邊湧向頭頂,風chuī得道旁樹木起伏搖曳,正是夏天bào雨來臨前的徵兆。
我看著窗外,只希望bào雨等我們抵達之後再來,前面再開二十分鐘就能下高速,走十幾分鐘的盤山公路就能到了。
這時候穆彥他們的車,突然從後面提速超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