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能先回家。
一路上繼續撥老范電話,始終沒有接,我越來越不安。
穆彥沉默地開車,表qíng淡漠,和剛才一起照料小狗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這窒悶的沉默一直持續,直至車到我家樓下。
穆彥傾身過來,手臂橫過我,推開了車門。
“如果有事,就打我電話。”他沒有收回手臂,就以這麼接近的姿態,一手搭住門,轉頭看著我,用目光迫使我點頭。
我下了車,站在路邊,看著他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夜色已濃稠,紅幽幽的車燈一閃一轉,在夜色深處漸遠漸淡,淡出視線,融入遠方,終於離我越來越遠,越來越遠……華燈高照的街頭,分明是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卻在這一刻變得空曠寂寥,隨延展的長街一直寂寥到天邊去。
叮叮咚咚的手機鈴聲打斷我的悵然。
老范終於回電話了。
顧不上客套,我接起來劈頭就問,“怎麼了,老范,什麼事找我?”
那邊語聲壓低,不像老范一貫的大嗓門,“安瀾啊……沒事,剛才有點事,現在沒事了,我這兒忙別的,不用幫忙了。”
這麼明顯的搪塞,怎麼可能沒有事。
“老范,你支支吾吾什麼,到底出什麼事兒了,說啊。”
“真沒有事,你別管了。”
“是不是紀總的事?”我急了,也不跟他客氣,“你再不說,我自己打他電話問。”
“哎。”老范的嘆息聽來很無奈,語氣也焦躁,“真不該打你電話,剛剛一著急也不知道找誰過來幫忙好,現在不是我不告訴你,是他不讓我驚動公司里的人……現在我一個人在醫院看著他,你也不用過來了,明天再說吧。”
真的是紀遠堯病了。
心一下沉到腳底。
“等著,你別掛。”我抓著手機,衝到街對面,攔下正好經過的一輛計程車,“說,哪家醫院,我已經在計程車上了!”
老范招架不住,說出了醫院名字。
車子開出去,我接著在電話里追問老范,才得知他送紀遠堯去晚上的飯局,本來還好好的,也許是席間喝了酒,中途紀遠堯突然叫老范把車開出來,送他去最近的醫院。老范當即嚇一跳,如果不是qíng況嚴重,紀遠堯這種人怎麼會主動想到去醫院。待他看見紀遠堯一個人走出來,臉色白紙一樣,才知qíng況遠比他想像的更嚴重。
“他咳出血了。”
電話里,老范壓低聲音說。
我心一抖,驟然說不出話。
今晚這個飯局,本來我該陪同他去的,臨到下班時紀遠堯卻說不用了,難得周末,放我早點回去逛街約會。
他說,“占用女孩子的約會時間是不人道的。”
我說,“除了工作會議,我哪還有別的‘會’可‘約’。”
他笑著感嘆說,“工作造就的剩男剩女越來越多,看來公司以後需要成立紅娘部。”
我笑不可抑,qiáng烈要求去這個部門工作。
他說,“你得做崔鶯鶯,做小紅娘太làng費。”
可幾乎同時,我剛想開玩笑說,老大是不是該以身作則,做第一個張生……這話險些搶出嘴邊,幸好說遲一步,要不然可尷尬大了,我怕要窘得遁地。這一念之間的巧合,說也不敢說,笑也不敢笑,忍得我面紅耳赤。
他卻不知我臉紅的真正原因,也許以為是那句“崔鶯鶯”的調侃讓我害羞了,於是彎起眼睛笑,溫和地看著我,神qíng溫緩,姿態放鬆。
才幾個小時之前,他還這樣愉悅地和我說著話,現在人卻在醫院裡。
如果那個飯局,我陪他去了,也許不會讓他喝太多酒,至少不會……那麼孤零零的。想著老范說他一個人蒼白著臉走出來的qíng形,我心如貓抓,內疚得透不過氣。
趕到醫院,在走廊上見到老范,被他一把揪住。
他不讓我進病房去,我只能隔著門上玻璃,看見醫生和護士圍著雪白病chuáng上的那個人,將人遮得一點兒也看不見。等待醫生出來的時間無比漫長,我和老范呆坐在走廊椅子上,似乎他說了些什麼,我也回答了什麼,卻不記得內容,滿腦子亂紛紛,壞的念頭像水面泡沫不斷浮起,我要很用力才能將這些黑色泡沫壓下去。
終於等到醫生出來,等來的結果是支氣管擴張誘發咯血。
沒容我們鬆一口氣,那yīn沉著臉的矮個醫生又甩來一句,“目前沒有大量咯血,暫時不用手術,先住院治療,萬一惡化出現大咯血,就有生命危險。”
這話聽得人一起一落,心直打顫,老范卻多了一句嘴,“這個咳嗽……也會有生命危險?”
醫生把眼一瞪,“咳嗽怎麼了?拖成這樣才來醫院,還嫌咳嗽不是病?我告訴你,這個如果病變嚴重,就是肺源xing心臟病,到時候心力衰竭,伴隨大咯血,你說有沒有危險?”
老范不敢再說什麼,連連點頭聽候醫生吩咐。
醫生打量我們,“都是家屬吧?”
我們面面相覷,只得說都不是。
“那家屬呢?”醫生冷口冷麵,“通知家屬過來,病人要馬上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