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的最後一個月,最是繁瑣,全年的工作要收尾,來年的計劃要搬上來,大小瑣事總爆發,還有最頭疼的資金流……我只慶幸,遇到一個邏輯極qiáng,有條不紊的上司真是幸運,在他大腦中,像安裝著一個qiáng大的處理系統,指派下來的每件事都已分好條理,從不會將一團亂麻不負責任地丟給我。
要到下周四紀遠堯才回來,這期間的日常事務,他指定程奕全權決定。
好在這周也沒有太重要的事,只是營銷部門比較忙,他們要確定年終客戶答謝方案。
我試探問,營銷這邊具體的事兒,還是徐青負責嗎。
紀遠堯的目光斜了過來,嘴角一勾。
以前我最怕被他這樣看著,像在照X光,無處遁形。
習以為常之後,我笑了笑,與他心照不宣。
這句話的言下之意,我是問,穆彥是不是還要繼續休假。
“徐青也就再頂兩天吧。”紀遠堯不緊不慢回答。
這麼說穆彥快要回來了。
意料之中的竊喜。
我想淡定平穩一點,可笑容已經自己爬到臉上來。
“笑什麼?”紀遠堯明知故問。
“沒笑,沒笑。”我裝出一本正經。
他半側了臉,瞅著我,眉間舒展。
他的喜怒起伏,沒有人比我站在旁邊看得更清楚了。
低氣壓籠罩的這些天裡,他比任何時候都淡定自若,喜怒不驚,不管是邱景國的施壓、穆彥的暫離,還是程奕的得意,仿佛都chuī不起他這裡一點波紋。
但這平靜之下,壓抑著多少qíng緒,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只知道,他已很久沒這麼輕鬆的說說笑笑。
然而今天的紀遠堯,似乎有哪裡不同,話明顯比平日多了,語速也快,像有某種qíng緒不自覺地流露——直覺告訴我,並不是壞qíng緒。
到了機場,他總算jiāo代完繁瑣的工作,舒了口氣,抬腕看看時間,“你們回去吧。”
人來人往的候機廳門口,遙遠含糊的播音在一遍遍重複著。
要有好幾天見不到他。
望著他的臉,想說聲旅途順利,我卻不由自主問,“還有別的事嗎?”
他溫和地笑笑,“別的都不要緊,讓程奕安排就是……有事我會給你電話。”
“好。”我點頭,別無話說。
“那我走了。”他卻沒有轉身,仍靜靜看著我。
該說再見了,張了嘴,聲音卻不知忘在哪裡。
我就這麼怔住。
他笑了,近前輕輕給了我一個告別的擁抱,拍了拍我的後背。
只是禮節xing地告別,可當他衣襟上透來的獨特氣息撲入鼻端,混雜了男xing的體溫與衣服上的清新味道,我竟緊張到窒息,僵硬地無法作出反應。
迷怔里,他放開我,轉身離去,背影消失在機場匆匆碌碌的人叢里。
一個短暫的擁抱,像夢裡才有的場景,在眼前回放又回放。
回到公司,毫無徵兆,沒有來由,就得知孟綺辭職的消息。
程奕將我叫進他辦公室,將他代替紀遠堯在總經理簽名欄上簽字生效的人事文件遞來。
我問了個明知故問的蠢問題,“紀總知道?”
程奕點頭。
紀遠堯在機場說,“別的也不要緊,讓程奕安排”——現在我大概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孟綺的突然辭職,對他和程奕而言,一點也不突然。
就在程奕為她舉行所謂的慶功會時,已經準備好親自對她宣布這決定。
公司希望由她自己提出辭職,不用公開原因,不使雙方撕破臉,走得太難看。
理由很簡單,向來jīng明謹慎的孟綺,觸犯了雷打不動的一條禁令:越級上報。
——她越過頂頭上司,也越過紀遠堯,向前來視察的財務官Evan報告了營銷總監穆彥的經費支出問題,並提供和馮海峰相關的證據,指出最初BR篡改報告的行為,是出自穆彥的授意。
穆彥有沒有過失,有沒有做過那些事,現在並不重要了。
孟綺的辭職,意味對穆彥的調查還沒有開始,結果已經註定。
紀遠堯不會允許那樣嚴重的過失發生在穆彥身上,否則一損俱損,穆彥倒下去的時候,必將動搖他的地位。所以,錯的只能是孟綺,只能是她作出了錯誤的行為。
大多公司都有明文或非明文的禁忌,其中之一就是越級上報。
這是對管理秩序與職場規則的挑釁,一旦開禁,多米諾骨牌般的惡果必然隨之而來。
沒有哪個公司會鼓勵這種行為,哪怕是出於善意,也不被原諒。即使上司犯有嚴重過失,也自有更上一級來監督,被自己下屬越級告上去,高層往往會先選擇充耳不聞的庇護,隨後再來清理門戶——那個越級上報的人,通常不會有好果子吃。
程奕說出這原由的時候,神色嚴肅,目光冷靜,沒有半分多餘的qíng緒流露。
就像這一切,統統與他無關。
就像孟綺一個人做盡所有的壞事,出賣一手將她帶出來的穆彥。
jīng於算計的孟綺,一定沒有想到,在她正chūn風得意的時候,已被人當做攀上袖子的小甲蟲,輕輕抖一抖袖子,就甩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