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每個人的答案分明有所偏頗。
其中多張紙箋,寫的是紅、綠、也有huáng、紫……這答案雖不盡相同,但畢竟這各人選擇的顏色有所不同,問題本身也不要求答案固定,可隨意篩選。
然而,讓他吃驚的是,有三張紙箋的答案和這些答案完全不同。
這三張紙上文字描述雖有出入,意思卻是一樣:南雅間內,看不到焰火!
至此,一直極度契合的供詞終於有了首次的缺陷,也是最致命的矛盾。
他稍稍一想,汗透額鬢之際,也已明白訣竅所在。
同時,果聽得李懷素朗聲說道:“各位大人,堂外鄉親,此足可證明這幫證人本身便有問題。那南雅間靠窗位置並非臨江一面,對面乃其他商鋪,和東雅間不同,可以看到江上焰火。此處有三張箋子給出了正確答案,卻是因為這所答三人正是宏圖酒樓三人,他們自是清楚明白這一點,大家可看箋上姓名。而具體答出焰火顏色的正是裴世子和其商隊諸人。事發之時,他們根本沒有到那宏圖酒樓去,他們對焰火的記憶是此前在展貨會上看到記下來的。展貨會臨近江岸,那美麗的焰火,那專為迎接大魏商隊的焰火自是看的一清二楚。”
“何大人,你們事後的功夫周到,可將全酒樓的細節都拓下,可惜,偏偏漏遺下了這稍縱即逝的美麗事物,你說的對,正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素珍緩緩看向何賽,目光過處,鎮南王夫妻與裴奉機於這提刑衙門內臉上首次變色,全場卻是聲音雷動,皆是歡呼。
☆、85第一國案:屍變vsqíng生
看到謝生父母喜極而泣,謝生愣在地上,而莫愁悲喜參半撐伏於地,至此,素珍一直繃緊的心方稍微鬆懈下來。
除去霍長安是笑,暗角處眾人神色盡沉,兆廷仍隱在最裡面,神色她無法看清。
何賽咬牙看她,她挑眉回視廓。
他們會站在她的立場上去思考,她也一樣。
先前所問問題,不過是作鋪墊,讓那些人產生思維定勢,根據她所問來作答,來設最後一題的陷阱。又用紙筆作答,並將人都隔開來,只怕掌柜幾人看到題目會露出異樣。
那些緊張和汗水也全非演戲傑。
鋪墊太長,差點壞了事,幸虧連玉足夠jian詐,讓她去誘權非同。
她悄悄看向人群,那連玉不苟言笑,拿著他的招牌摺扇正在手裡玩,這人!連捷連琴連欣卻是同喜樂。
她一笑,承勢追擊,道:“假證之罪,本官稍後必究,且先回到本案,裴世子為何要作假供?據莫愁所述,她曾釵傷世子,世子何人,豈容一庶民如此冒犯?遂起殺心!裴世子既無法提供不在場證據,那末,和謝生一樣,他既有殺人動機,亦便有重大嫌疑。”
她曾打算檢驗奉機身上的傷,然莫愁力氣不大,傷勢極淺,又過了好些天,傷口幾乎已癒合,原痕難以考究,裴奉機可諂旁人旁物所傷。
然而,死人身上的傷卻不會說謊。
她續道:“據何大人手下仵作此前所檢,嫵娘三人皆死於釵刺,莫愁乃說死於刀劍。按莫愁供詞,那畫眉曾受過腿腳重擊,身上可能有淤傷,甚至骨折。”
“傳王仵作上堂,將那三具屍首亦一併帶上來,本官要當堂驗屍!”
她話口一落,人眾皆驚,氣氛益發吃緊。
不多時,那王仵作與三具白布妝裹的屍首皆被帶到堂上。
屍臭傳來,衙役即刻配合著燒了些藥物方散了些氣味。
王仵作道,當日屍檢,並無作假,素珍心下微一咯噔,這王仵作為何仍如此鎮定,然時不可拖,她一頓,命冷血等人將從京內外各處帶回的四名仵作帶上公堂,再次驗屍!
那晚,她自己作準備同時,讓四人也外出將鄰近府衙的仵作帶回協助驗屍。
她回宮返家前曾問過連玉臨京哪些府衙並非權非同所轄,而聽令了連玉或連玉手下的人,特別jiāo待了冷血他們到那些地方去。
布蓋打開,架上是嫵娘等人微腐的面首,憶及當日檢驗的qíng景,素珍微微別開頭。
時間過去,幾名仵作相繼檢驗完畢,又低聲jiāo談幾句,由其中一名上前稟報結果。
“大人,據我等所檢,此三名死者死於釵釘一類兇器,從傷口口徑深度來看,兇徒力氣不大,但卻下手甚狠,連刺多處,以致死者內腑被dòng穿,失血過多而死。”
素珍一下愣住,仿佛沒聽清那仵作所說,以致堂上堂下一片譁然,她仍是靜立在台側,如一尊木雕。
直至背後被小周輕輕一推,她才猛然往人群深處看去,只見當中藍衣男子神色幽深,眸中光芒閃爍,五分yīn沉,五分冷酷。
這樣的連玉讓她感覺陌生。
這不是和鎮南王、權非同還有兆廷的感覺很像嗎。
那種叫城府的東西。
她告訴他,她和他應各盡己責,她會儘自己所有努力讓死者沉冤得雪,他可用盡手段去阻她。
他卻讓她放手去辦,說絕不阻攔。
如今,屍變了嗎?不,屍體沒變,有問題的是她請來的人……
他騙了她。
不,不算騙。
是原來,他的克盡己責……從他們談話一剎已經開始。
她早該想到,這世上怎會有能讓大魏保持原來糧油價格、又能治裴奉機罪的方法,魚與熊掌,自古不可兼得。
她仍痴痴立於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隨後的一切,快的她無力阻止。權嚴魏三公宣布結案,謝生再被沒入死牢,莫愁誣告入獄、裴奉機與眾商因作假證而被判罰金。
退堂,人散。
臨走前,權非同輕聲在她耳邊道:“頗jīng彩。”
其他的qíng景,她忘了,惟有何賽的笑聲、謝生父母的哭聲、百姓的罵聲依稀還在眼耳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了眼空dàngdàng的公堂,對沉默守候在她身邊的五個少年輕聲道:“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