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心臟都疼的絞起。
這樣空氣中沁了一絲涼意的山間的夜,一切感官都變得特別清晰,他負了阿蘿,心裡隱隱明白,兇手極大可能是他的母.親孝安。
可他能殺她為阿蘿報仇嗎?
如今的他,可以眼睛不眨一下殺掉任何人,但這個女人……
猶記將他帶回寢宮那天,她不嫌髒污,讓宮人打了水,親手替他擦洗身子……
他娘親死了,她就像他的母.親。
他驀地咬緊牙。
這時,耳朵突微微一動,他聽覺極為靈敏,只聽得那少年躡手躡腳出了去,而後又聽到這人悄悄折回的聲音,一股輕風也隨之朝他襲來,靠,那小子竟敢拿棍子捅他?他眸光一暗,正要揮手將那樹枝狠狠折斷,轉念一想,突然一躍而起,向其撲去。
“啊——”那少年果被他嚇了一跳,握著樹枝一屁股跌到地上。
“死叫化,你要嚇死小爺!”罵罵咧咧從地上起來,有些驚恐的看著他。
“是你偷襲我在先,怨得了誰?”他微微諷道。
少年怒道,“和你說話又不理不睬,我又不敢碰你,只好用這辦法讓你起來了,我想看看你的臉還有手足。”
“噢,你我素不相識,你為何對我好?我早說過,我沒有東西可回報於你。”
連玉心下一沉,冷冷笑道。
“啊,氣死我了,你這人怎麼這樣,老想著我問你要什麼,我就不能不求回報?”
少年跳起來,朝他呲牙,薄唇粉舌,一口小白牙微弱燈火下森森鋒利。
連玉突然想像起被他咬一口的感覺,一股微微酸癢的感覺從腹部竄起,肌ròu不覺微微一繃。
他畢竟比這少年年長二三歲,亦不惱,只淡淡道:“不能。我的養.母養我,是因為我將來可以幫她鞏固她在家中的地位;我的兄弟跟我,是因為父.親帶我們出去打獵,他們甩了護衛追逐虎豹至暗處遇險,是我不顧自己xing.命從猛shòu爪牙下將他們救起,我的侍從敬我,是因為我從許多奴.才當中挑選了他們,給了他們新生。對我好,不問緣由也不問回饋的人有,但已經死了。後來,我爭家奪產失敗,被趕出了家門。”
他杜撰了這最後一句,卻是想,若他失敗,總歸不過是如此下場。
他駕車走過多個郡縣,沿途有對他鄙.望的,有要詐取他身上錢財的,也偶有憐憫的,憐憫也不過嘴裡說他真可憐,施他一點米糧,便沒再多說什麼,或做什麼,這病會惹人不是嗎?
少年一張臉本皺成一團,惱怒的瞪著他,這時,認真的看了他一下,舒了舒眉,不知小聲嘀咕了句什麼,終躺下去睡了。
無話可接了嗎?連玉眸中抿過嘲色,也緩緩躺了下去。
幾乎到天亮,聽著那少年衣衫窸窣作響起來,他才合了了下眼。
淺眠了一兩個時辰,也就醒了。
發現地上赫然用石子刻了數行字。
“小叫化,我去上工了。你若出來放風什麼的,千萬別跟人說跟我住一窯dòng,否則,我會被趕走的。”
連玉心頭那股厭惡諷刺之感更qiáng,他緩緩出了窯dòng,步行不久,看到那條礦河。
人們都在那裡淘挖石料,那少年也在其中。和村落里那些漢子少年衣衫半卷赤身露背不同,他袖褲不捋,髮髻微微垂下幾縷,兩腮微鼓,似有些吃力的咬著牙,一張麥色小臉布滿汗水,緊緊攥著石鎬剜敲。看他那小個兒,身邊堆疊起來的石料倒不比別人少。
他身上衣衫料子不差,且看模樣談吐,亦應頗有些來歷,倒須到這裡做苦工,賺得這幾錢銀子?
只是,他人的事與他何gān,連玉自嘲一笑,向林子深處走去。
正如那少年所說,山林深腹才有獵物,他一路施展上乘輕功,也花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找到禽鳥出沒的地方,勿怪昨晚在那河礦附近完全找不到可獵之物。
他捕了只兔子烤了來吃,又在林中一個小湖裡潔了身方才折回。
再回到此前窯dòng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那少年果已不在。
和他猜度的一樣。
他自是要避開他的不是嗎?這裡十多窯dòng,也許已無空的,都住滿了人,但隨便進一個就是了。他掏出火摺子將煤油燈點亮,負手於腦後,隨隨躺下。閉上眼睛,腦子空空泛泛,自離宮以後,他腦里所有思緒都是放空著,不願去想,一想就痛。沒有眼淚,眼睛gān澀的想裂開。
“小叫化,吃飯了……”
一聲微弱的聲音令他從半夢中一下扎醒過來,他不禁生了絲怒意,抬頭一看,只見那少年蹲在窯dòng前,袍擺兜著些什麼東西,幽幽燈下,溯谷之風在窯外輕輕的響。
那孩子臉上有抹蒼白,蹙著眉,似有些難受。
他微微一怔,緩緩起來,一身破爛的走到他前面數步之處停下。他不是怕他的病惹他麼,他便拉開距離眯眸這樣審度著他。
少年有些幽怨的橫了他一眼,摟著袍擺一屁股坐到地上,將裡面的東西堆到地上。
兩壺酒,兩個油紙包。
連玉有些詫異,據日間所看,這每頓也只配備一壺小酒,一個油紙包,裡面可能是飯或是燒餅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