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庫內卷宗成千上萬,但都是類別分明,井井有條,蕭越臨走前,命人將二十年份的資料都找出來給她。
案卷堆滿兩個桌案,一二十棟,高高而疊,但每份資料上都有時間和地點索引,找起來並不艱澀,馮家案執行於最近數月,不消多久,素珍便找到了馮家抄斬一案的卷宗。
庫房極大,卻因堆滿卷宗而光線昏暗,素珍又關上門密查。
燈火被燃起,昏暗之中.共著熒熒,素珍卻顫抖了手,死死盯著手中卷宗,一時,只聽到自己綿重的呼吸之聲,汗浸濕了內裡衣衫,卻竟不敢翻閱煢。
還差一步就知道真相了,她這是怎麼了,在害怕什麼?
腦里緩緩現出爹娘,哥哥紅綃兒的模樣,半空中,又有雙冷清眼睛看著她,這雙眼隨之緩緩變成含笑慵懶的模樣——
這是……五年前的石頭,五年後的連玉?
她大驚,狠狠咬在唇上,一口甜腥溢出,她猛地將卷宗打開。
其中一段字句頓時跳入眼帘:
查大周前提刑公事馮少卿為晉王黨餘孽,與其妻、一子一女獲絞死刑。刑後曝屍縣城樓三天,以儆效尤吶。
執行人是……嚴韃。
前提刑公事,爹爹以前竟是朝官!
嚴韃……嚴相,是他?兩相震撼之下,素珍咽喉發出一聲悶響,她咬緊牙,視線緩緩移動到記錄時間之處。
落的是……德靖皇帝的年號!
也就是說,是先帝期間批下的案子。
不是連玉,不是連玉!
她緊緊盯著那幾個字,呼吸一松,竟頹然跌坐到地上。
良久,她將卷宗放回去,又將十多年前夏家案的卷子抽出來,微微用力做出數道握痕,而後放回原來的地方。
*
素珍走出刑部衙門的時候,夕陽已西下。
一名男子從庫房背後緩緩走出,盯著少年身影踟躕消失。
這人面如冠玉,眉眼清俊,通身都溫雅斐然,正是那吏部侍郎李兆廷。
庫房前兩名看守小吏數天前便親見蕭越將他帶過來兩次,立下滿臉堆笑道:“李大人,又過來了,可是有要事?”
李兆廷道:“找點資料,已和你們蕭尚書知會過。”
小吏自不多話,恭恭敬敬讓他進了去。
靡靡燈火下,庫房資料還未來的及手,李兆廷將一份卷子從眾卷中抽出,他打開一看,裡面正是片刻前素珍看過的內容,他將這份卷宗——馮家案的卷宗卷摺疊好放進自己腰帶之內,又從袖中取出一份圈折整齊的卷宗放進千萬份卷宗之中。
做完這一切,他chuī熄了燈火,緩緩走出庫房。
數天天他便來過這裡。
和權非同說的是,一查當年晉王案的資料,畢竟,在馮少卿將晉王轉解提刑衙門之前,晉王被刑部扣押過。
馮少卿彼時甚得德靖帝賞識,馮少卿乃德靖帝年間一任狀元,馮少卿出身貧農之家,德靖帝不知晉王曾對來京讀書赴考的馮少卿一見賞識,對他有過資助。是已馮少卿提出由他來審晉王,德靖皇帝欣然許之。
權非同卻是後來不知從何得知晉馮的淵源,並認為,晉王當年曾將太宗皇帝真正傳位密詔jiāo給馮少卿,以鬼才馮少卿之智,必將之藏在一妥貼之處,很可能便是提刑衙門或是提刑府。這也是他當初要舉薦李兆廷成為提刑的原因。
數天前一個夜晚,李兆廷提出來這裡一查晉王被抄家之後包括當時刑部尚書與之jiāo談所錄詳細卷宗,權非同同意了。
然,李兆廷來到這裡,並沒有翻查晉王的檔案,而是查閱了馮家案的卷宗。隨後他吩咐魏成輝做了一份一模一樣的假卷宗,再過來將假卷宗放了進去,將真卷宗抽了出來。
沒有人能偽造出這麼一份完美的假卷宗,但三朝老臣,熟知京畿的魏成輝卻可以。
今天來此,便是將此前的假卷宗取回,將真卷宗放回去。
嗯,馮素珍看的是假卷宗。
他知道,她一定來看。他要她死心,她要報仇的人已經死了,他要她遠離京城。這是他替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自此,亦再不相欠。
*
有句話叫螳螂捕蟬。
素珍不知道,她走出刑部的時候,內里有人,也不知,衙門對面小巷亦有兩名錦袍男子。
正是清早在朝堂見過的連捷和連琴。
連琴冷笑,“朱雀這兩天派去魯薊那邊的探子有了消息,報說她是罪囚夏家遺孤,六哥說她指不定會這裡查看夏家案的呈堂記錄,她果來了。”
連捷頷首,“我不想做絕,但正如我方才所說,六哥有無煙,有阿顧,此時又多個聰穎驕傲的妙音,各色各樣的女子,並非她不可。若她不肯對六哥坦誠jiāo心,對六哥有任何威脅,我都不會放過。”
“六哥說過,說不準她身上還有秘密。他會將她戳出來,到時,只要教我知道,除想翻她那夏家的死人案子,她還有任何想法,我也……”
連琴“嗯”了聲,狠狠一點頭,盯著前方那瘦削背影消失在街角,目中皆是腥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