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揉著發疼的眉心,想起枉死的仵作,屍骨尚且無法安身的父母,那股焦火終於慢慢平息下來。她怎麼只能顧著自己?
“李提刑。”背後突然一聲,把她恍惚打斷。
轉身一看,正是明炎初。
“貴府師爺口訊已然帶到皇上處,那些骸骨皇上當時就命人收拾安放好,也早備妥了驗屍的東西,知李提刑肯定用的上,那李侍郎比李提刑早醒片刻,當時就去查看過。”
“那御用監的太監尚在追查,不會斷了,有消息立刻通知李提刑。”明炎初說著微微側身,“奴才先帶李提刑到停放屍首的地方去。”
那事以後,明炎初也許覺得有疚於她,態度一直十分恭謹,可是,畢竟是連玉身邊的人,能避還是避,素珍作了一揖,道:“你安排一個內侍帶我過去就好,你平素事務繁忙,就不麻煩了。”
她雖無特別堅持,但明炎初察言觀色,怎看不出她的心思,當即欠身笑道:“那便謝謝李提刑了。小馬,你把李提刑帶過去,若李提刑有甚吩咐,立刻報備過來。”
他招過背後一名內侍嚴聲吩咐。那內侍連聲答應,帶素珍離開。
*
擺放屍首的地方,並不太遠,看的出連玉是做了安排的,在附近宮室辟了個屋子出來。門外有好些禁軍看守著。
到得門口,素珍打發小太監離去,自己進內作業。
門方開,卻見屋中有人側身看來,她一驚,再看卻是李兆廷。
原來他也過了來。
她也不是很想看到他,但工作上抬頭不見低頭見,還是朝他點點頭,打量起四周來。
李兆廷也頷了頷首,仍維持方才支肘觀察的姿勢,安靜細看。
屋子幾乎是她在提刑衙門驗屍房的模樣,沒有什麼多餘的雜物,
屋子當中放了一大張桌子,墊著白匹,上面放了好些骸骨。
桌下一銅盆,燃著姜術等物。
桌旁不遠處,是兩張小几,其中一張上面放了一把銅壺幾隻杯子,另一隻擱了幾個油紙包,旁邊另有兩把椅子,椅上放了袍子、手套還有一個木箱。
木箱瞅著眼熟,是她平日慣用的,想是從提刑衙門搬過來。
桌上骸骨身體並沒全部粘連在一起,開散成三四十塊。還有兩節被砍截過,那自是她在密室鑿骨採光的傑作無疑。
連玉肯定吩咐過,保留當時的模樣,骨頭並未重新拼湊起來。
而李兆廷那天的判斷是對的,她一看掃去,估計拼湊過後約莫是三具屍體。
人體骨頭總共二百零六塊,幸虧不是散架成那等鬼模樣,否則,光拼骨就夠折騰人。她行動利索,很快過去將外袍穿上,戴上手套,又把箱子搬到桌旁打開。
“有什麼發現?”
素珍邊把散開骨頭歸位,邊問李兆廷。
李兆廷搖頭,“都只剩骨頭了,身上皮ròu衣物都爛掉,還能有什麼?”
素珍蹙了蹙眉頭,又聽得他道:“倒是有一點,這密室我醒來後調
L查過,那密室並非特意而為。”
“噢?”素珍jīng神一振,望向他,“怎麼說?”
“那些壞掉的米糧,”李兆廷說著,走到小几旁,把其中一個油紙包拿過來。
素珍停下手上活,打開紙包,一陣極重的霉味竄進鼻中,一看是些發綠髮黑的米粒。
“我當時便覺得奇怪,若說這密室是特意造來棄屍的,怎還存放了口糧?雖說未經烹煮也難下咽,但到底還是怪異,前天醒來特意問過宮中的人,開始誰都不知道,後來問了五六個老宮人,最後才在兩個老宮人口中問到些信息,又翻查了內務府的一些記錄,方才知道這地窖早在前兩任皇帝登基前便有,不只一個,當時是宮中存放米糧的地方,一朝皇帝一朝模樣,後來宮中再興土木,窖中酒糧大多被移出,有些地方擴為宮房,這些地窖也慢慢被人遺忘。”
“原來是這樣。”素珍放下紙包,臉上倒是慢慢透出絲喜悅,“很好,這至少說明了兩點,一、這人對宮中qíng況非常熟悉。我之前覺得就其他宮女嫉妒報復的可能xing來說,時間太長了些,而這一來就基本可以排除了是宮女所為,宮女進宮是後來的事,連一些老宮人都不知,她們更不可能知道,不可能後來又殺了什麼知qíng者,再棄屍進去,二、這地窖既早便存在,後來屋子蓋起才遮蓋起來,為方面人進出,按說不可能有機括。既有機括,便是後來有人故意所造,造機括是為什麼,埋屍。這埋的屍體也必然跟玉妃的案子有關。”
“宮中興修難免,可若非翻案,連玉不會動這塊地。如此,就越發安全了。”
“不錯,多年前翻不了的懸案誰也沒想到今天會再次重提。”李兆廷點頭,見素珍說話之際,已將骸骨重新拼好,桌上重新現出三具屍骨的完整模樣,動作迅捷,眼中難得露出一絲輕賞。
這在二人之間是極為難得的,若換作從前,素珍怕不欣喜若狂,但此刻她一點也不解風qíng,毫無所覺,正低著頭查看骨骼,邊看邊道:“我現在也怕,但活人有時更可怕。”
“會算計、會害人、會殺人,還會……”她想說“變心”,但很快意識到不適合和他說這些,便住了口。
李兆廷似是怕打擾到她,也沒多說,只道:“你仔細看看,如今我們沒有方向,沒有證據,非常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