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到如今,一切如箭在弦上,都蓄勢待發,雖說事無巨細,但也已顧不上許多,他傾畢生忍耐和力量,剩下的便是天數和宿命。
先帝、連玉、連捷、孝安、靄妃、嚴韃、權非同……
他冷冷看著遠處燈火,想起同是女子,孝安、靄妃之流享盡世間榮華,而他的生母,那個善良嬌弱的女子,卻蝸居在偏遠山村,與忍耐和寂寞為伍。
她無悔,他卻不甘!他立下重誓,有朝一日,他要把他們都踩到腳下,成為最悽慘的奴隸。
“兆廷,他……尚在孝期,我還是完璧之身,若有一天,你能娶我,我便把自己jiāo給你,倒不付負了你一場qíng意。”
他燃亮燈火,燭花輕爆,他想起她入睡前,她與他低語的一句。
眸中鷙意,被燭火和這話稀薄了絲許,他曾以為,她與連玉必已……他自小接受的教育,讓他厭惡未嫁先“許”的女子,但她的qíng況不同,他心中已有準備。
若是有那天,倒是江山以外,上天給他的這二十多年的苦痛和禁忍的另一份贈禮。
只是,唇邊弧度很快冷硬起來,成王敗寇的道理,他清楚的很,沒有得到前,說什麼都是假。歷史,從來都是屬於勝利者的讚歌。
他躺回chuáng上,隨手在chuáng前抽了本書,一張紙箋飄到他臉上。
紙上的字張牙舞爪的擱在他眼前,字如其人。
他皺眉拿起,原本恢復平靜的心qíng,突起了絲薄涌。
“馮素珍,你若是未死,若是知道我曾對你哥哥說過,有那麼一天,我若是功成名就,願給你名分,算是對你這麼多年的陪伴的謝禮,你會怎樣?”他心中淡淡想。
*
馬車進京後,連玉臉色越發青huáng,但應對與命令卻越發沉著,他讓他們把隨身帶著的好馬,弄到馬車上,換下這已負重跑了一天一夜、長途跋涉的兩匹千里好馬。
人人都看得心驚又心酸。
這幾天裡發生的事,連玉當時的qíng景,都還歷歷在目,誰都忘不了。
那天,誰都想不到,竟是他在打鬥中“突圍”而出,他邊打邊游弋到其中一個族中大家長面前,低語讓對方出外求救。
他告訴這人說,他事先報了官,官兵應已到了他院子附近。
這位大家長雖站在鷹炎一邊,但如今族人在打鬥中傷重,誰還能採礦?鷹炎發起狠來,也不可能聽他的停手,從長計議。
官府平素不會太多管轄族中事,再給點“酒錢”,什麼都好說,此時教官府武力暫時接管一下,阻止廝殺,倒不失為一件好事。
結果,他去到這外族人的院子呼喊,喊來卻是的一大批武功高qiáng的黑衣衛。
可想而知,這族中的事,後來是被這外族人暫時“接管”了。
祠中qíng勢一被止住,連玉立刻便飛奔出祠,眾人卻只在祠外不遠的地方,發現了重傷昏迷的瘦高侍。
還有被殺得七零八落的族人的屍體。
素珍卻不見了。
連玉瘋了般把“李懷素”“馮素珍”兩個名字都叫遍,讓所有人都去找,卻一無所獲,瘦高侍傷勢頗重,昏迷不醒,他自己跑進死人堆中,一個個屍體去檢查,那臉上神色猙狂恐怖。
最後,竟真被他在死人堆里掘出一個重傷未死的族人,問到了那女人是被一夥黑衣
人帶走的。
他和桑湛jiāo代幾句,將一半人手留下協助這青年處理這族中事qíng,便命令起拔回京。
“若是被權非同帶走還好,若是母后和慕容定,那是殺父之恨、喪兄之痛;若是鎮南王夫婦,她判了裴奉機死罪,朕又和妙相聯手,令二人在魏王面前失勢,那是丟權之禍、失子之仇;還有朝中那些人,朕為了替她在老百姓里正名,把她破案的事揚出,huáng中嶽後來知道岷州的案子是她破的,那是棄侄之怒;一直隱藏在暗處的晉王黨人,他們竟不告訴她朕是下命的人,分明另有心思……所有這些人,都會要了她命!”
路上,除了此前權非同那句,連玉便只說了這幾句話。他說話分析時的語氣和他親口下令打她那天相比,更冷靜十分,但眼中神色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近乎癲狂的狂bào,卻被他死死壓著。
他素日裡最愛潔淨,路上稍息,卻並未換下一身血衣。除去中途吃兩口gān糧,他坐得筆直,不曾打過一個盹兒,他一直把帳子撩開,雙眸凌厲地緊盯著外頭景物,查看這路程還剩多少。
若是他們不曾把食物遞給他,他也忘了問要食物,但中途命人換馬,讓護衛兵分幾路,到哪些地方打聽,每道命令卻是紋絲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