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輕輕chuī了幾聲口哨。
夜中,仿佛忽而百靈啼唱,花開微響,晦澀又宛轉。
“學會它。在危急的時候,若連言語也無法傳達,你便這般chuī奏,她聽到,會立刻出宮通知,我會在第一時間闖宮助你。”
他chuī罷,又循循叮嚀,而後,口哨聲又起,連續三遍,仿佛怕她記不住。
素珍突然便想起,很久以前,樂器店中,紅花綠樹下他一身白裘低頭彈琴的模樣,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
無論是李兆廷,還是連玉,她都曾憐惜過他們。
只有這個人……
他從不是好人,那些日子,他在chuáng邊給她說那些故事的時候,她似乎沒有多問過什麼。
但如今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應了。
她緊緊閉住眼睛。
她若要死記,哪怕只翻過一遍的書也能在短時間內背誦出大半來,何況是這麼幾句。
這記憶力,連李兆廷也是比不過的。
何況,只是這麼幾句曲調,哪怕她再不jīng通音律,不似其他閨閣小姐。
很快,她依樣畫葫蘆,chuī奏了一遍,隨即沒入了前路昏黑之中。
“若你真到山窮水盡的時候,想辦法去見李兆廷,說你還……喜歡他。那是你最好的……”
“武器。他對你動了心。我不會……看錯!”
那單薄蕭瑟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一剎,權非同牙關緊繃,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一句,終究出了口。
不知道,她有沒有
聽到。
呵呵。
而後,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再次燃亮火摺子,想尋路出去。
可是,直到滋滋作響的聲音傳中,手上劇痛,他才察覺,他忘了動作,這手竟也不知時候握到了火苗上面。
他似乎不知疼痛,漠然看了自己的手一眼,良久,方才把火摺子再次弄熄,慢慢摸黑離開。
*
兩天後。
這天晨光乍現的時侯,素珍像往常一樣gān著自己的活。四周,宮女們也在忙碌著,時而相互搭個嘴,說幾句什麼,無非是皇上又到了哪個妃子殿中過夜,皇上怎麼寵愛皇后,鶼鰈纏.綿。
素珍對這些一點興趣也沒有。對這個年輕英俊的新君,她全然沒有這些年輕女人的傾慕和浮想。她對這個人,如今只剩幾與魏成輝同等的恨。
“大事,出大事兒了,”眾人正說得起勁,一個宮女忽從院外跑進來,臉上帶著驚恐和震撼,“前……皇帝和叛將霍長安……二人的屍首被從宮中冰窖起出,聽說皇上和一品侯他們要拿來遊街示眾呢。”
☆、504問qíng(一)
手中衣衫猛跌到浴盆中,水花四濺,打到臉身,素珍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隨即起身,便往門外衝去。
浣衣局的人並不知道她和連玉的塵緣羈絆,眼見她瘋了般往外奔,吉兒眼疾手快,立刻招過兩名宮女,擋到她前面,沉聲便喝:“你這是要做什麼?糌”
素珍雙眼通紅,“我要見祈姑姑。”
吉兒聞言冷笑,“祈姑姑外出辦事去了,今兒這裡由我看著,你發什麼瘋,還不快滾回去gān活!”
“把她逮回去。”她指揮兩名宮人,又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以為自己還是皇上的女人麼,這蹬鼻子上眼的,呸!”
素珍自不可能跟她解釋自己和連玉種種,既知祈執事短時未回,也知這吉兒不會輕易讓她出去,她雙肘往來捉她的兩名宮女身上一戳,對方頓時呼痛鬆手,她趁機往門外跑去楮。
吉兒大怒,手一招,院內宮人頓時一擁而上,把門口堵住。素珍失卻往日所有冷靜,不管不顧還是往外沖,她有功夫在身,尋常女子不是她手腳,但此時人多,很快,她頭臉便被人抓傷,身上更吃了拳掌,眼見有人拳頭往她肚腹捶來,她猝然一驚,猛地冷靜下來。
小蓮子!
“別打了。”她大聲道:“我錯了,現下立刻回去gān活。”
眼見她抱住肚腹,全然沒了往日一絲沉穩安靜,吉兒不屑地勾了勾唇,“看,這就是一個娘娘的門面。”
眾人鬨笑。素珍慢慢走回原處,低頭洗衣。
連玉的屍首,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問李兆廷討回,是以,她一直不問,也不敢多想。只是,她曾做過最壞的打算是,他們把他扔埋進亂葬崗中,她還想,有朝一日出去,她就去問無qíng位置,然後,把骸骨揀拾起來燒了,帶在自己身邊。
可是,她想不到,他們還要這樣對待他和霍長安。
她知道,他們的用意,他們是想激連捷等人現身。
當日,她曾jiāo給連捷三個錦囊,裡面有脫身之計,也有告誡,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許再回來。她早料到,他們會設法誘他們出現。只是不曾想到的是,這用的竟是連玉的屍首。
入夜的時候,祈執事回來,她去求見。
“煩請替我備些衣紙。另替我帶個信到六扇門。”她說。
如今,這女官被bī成為權非同的人,只要要求不過份,對方不至於不允。祈執事似乎有些詫異她今日這麼早就把活事都做完,畢竟,替她減活也不是這幾日的事,得在後面慢慢來,否則這是太后皇后囑咐過要“關照”的人,讓她們知道,她可吃不完兜著走。
目光從對方紅腫流膿的手指划過,她冷冷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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