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疏柳齋時,已是酉時過半,冬時的天色黑得早,大苑公府懸在廊下的宮燈盡數點起。但偌大的大苑公府,有廊的地方多,沒有廊的地方更多,花糙林木延展迴旋,在夜色中,幽幽鬱郁,深不見底,就似藏了無數雙窺人心事的眼睛。
穿過一片楓林,便到疏柳齋,不然就要繞一段遠跑,小海恁是聰明,豈會捨近求遠?但置身其內時,那無邊的寂靜和幽暗包圍而來,心底不免有點怕怕了。
嚓、嚓、嚓。我行走其內,踩在落葉上的腳步,極其輕微,如果不是小海自己的耳朵,想要聽到,怕是不易。所以,當林內壓得極低的聲嗓飄來時,我並無訝異,如果涉談內容與小海無關的話。
“你在那身邊也有日子了,就找來這點零頭碎腦?”
“小的又不是在他跟前當差,平日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惹了他生疑……”
“好了好了,少作廢話,你再想想同,除了你方才說的,他最近就沒有半點異常?”
“嗯?”
“從人到事,事無巨細,都要想個清楚,不然主子花銀子雇你貓在那裡是為了好看的麼?”
“是是是……說到人,側真的有一個,“只是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主子會斷定,你只管說出來。”
“他近來,對一個小丫頭似乎不太尋常……
唉,小海是怎麼了?抄個近路也要聽人家一段背人的“閒話”,運氣好咩……
“你不能近他,那個丫頭還不能麼?多從她嘴裡套一點有用的出來!”
“小的明白。”
“不過,找個機會,你得試試那個丫頭的分量,省得如前一回般做白工。”
“小的知道了,小的也是有這個打算。不過,需請您給個協助。”
“你訂好法子和時辰,我會安排。”
眼看著人家分道揚鑣,我也不想原地久留,和其中一位保持著十幾步的距離,回了疏柳齋里。非是小海有意窺探,而是這位兄台恰好是小海的同路而已。婆婆啊,您總是念小海少信於人,但您看看,小海如何信人?
“小海,你可算回來了。”
“大哥,您杵在這邊做什麼?”
“等你啊,聽得滿說你被夫人叫去了一天,我在此等著,還想著再不見你人影,就去夫人的淡柏居看看。”
真要要出事,早就出了,他等在此處又能怎樣?我失笑,“是夫人又不是別人叫我去,你擔心什麼?”
費得多大眼珠子上下左右將我掃了一遍,“你當真沒有事?”
“被賜了膳算不算?”我得意地將手裡裝了首飾的細長筐盒舉了舉,“打了賞算不算?”
“夫人賞了你?“費得多似是不信,擰著粗眉,大腦袋晃了又晃,“真的是夫人賞了你?”
“大哥,敢qíng你平日的忠心耿耿是做假的哦?你竟敢懷疑夫人?”
“臭丫頭,敢打趣大哥!“費得多拍我頭頂一記,“夫人出身高貴,對下人雖寬待,卻不可能容人接近,何況……算了,我說得再多,你這憨丫頭也不會往心裡放,外面天冷,快回你房裡去喝杯熱茶。”
“公子呢?”
“公子在書房,有客人在。”
“不需要小海去伺候了麼?”
“有侍琴、侍棋在呢,你去歇著罷。”
“喔。”
“小海。”費得多突然回頭,宮燈映照下的臉上全是鄭重,“今晚不要出門。”
“……是。”大哥特地在門口等我,特地如此jiāo待,必然事出有因,也就乖乖回到房裡,拿熱水洗了手和臉,躺到暖暖被窩裡會周公去。
第二日一早,我便聽疏柳齋的幾個雜役jiāo頭接耳,昨夜,侍琴、侍棋被公子送給了書房裡的客人。
我不想相信,兩位美婢姐姐就此離開了。就在昨天,她們還以為自己終有一日會成為公子的侍妾呢。
尚在怔忡,費得滿已匆匆過來:“小海,快點收拾,今兒個公子進宮去,你跟在旁邊,放機靈點,可別給公子丟了面子。”
“進宮?”
“對,快把這件衫子換上,我把頭給你梳一梳。”我將疑將惑,但費得滿根本無意解釋,只將我按在鏡前,手裡以不遜於耍劍時的利落,將我髮髻重新規整,還將幾根銀釵別了上去。“宮裡不比府里,真若出了什麼事公子也護不住你,要小心行事,知道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