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向她說起我?”
“你要我說麼?”
“還不是時候。”
“所以,我沒有。”
樊隱岳眸中含了笑意,“你做得很好。”
“真的?”楚遠陌眼瞳立時晶燦生亮。
“那個奴婦走了,你的療程進度可加快一點。從今天起,外敷內服同時進行,你也須按我教你的每日默念心法口訣。待你這身瘡痂掉落,我會醫治你的右腿。”
“我的腿……”他顫聲,“還有治?”
“你當年小腿骨折,未及時加固醫治,致使骨骼不能按原狀癒合,才長成這般形狀。”扭曲畸形如蛇纏枯枝。“你若想它恢復如初,就須再忍上一場重痛。”
“……什麼?”
“將先前斷骨之處重新打斷,從頭治療。”
他面色微變。摔斷腿骨雖已是數年前的事,但斷骨剎那不堪忍的鑽心營腑之痛,至今尚存記憶。重新打斷,意味著他須重經一回那樣的劇痛……
“若你自覺無法承受,我也可以為你醫治它,只是,你要有跛足行走一生的準備。”
“……誰說我不能承受?!”
“那就好。”真是個倔qiáng的娃兒呢……這話,誰曾對她說過?
一道白衣仙影,從最隱密的心隅翩然而出……
她貝齒細齧內唇,咽下翻湧到喉嗓的綿延苦意。
今夜,又將無眠。
羲國地處北疆,每至冬季,冰封大地,萬物皆沒。是以,冬季也成為好戰的沒格族人休戰時節。每一場雪鋪臨地面之際,jiāo戰雙方無論處於何等狀態,多能形成默契,各自退兵,休養生息,以待年開chūn再戰。自然,百人百樣,縱然是將重諾守信視作人格基本尊嚴的沒格族人,也不乏有打破默契趁敵不備出兵突襲之例,只不過,時至今日,凡突襲者,能獲如意戰果的寥寥無幾,太多失信者都將自己的兵馬兒郎送進了酷寒懷抱,損折無數。
楚遠漠自軍前返回,亦正因冬時休戰慣例。對一位習慣了戎馬生涯縱騁疆場者說,即使回到華麗府邸,也不會安然享受榮華富貴。
與部將謀劃開chūn出兵之策,同僚屬分析各國動態qíng資,剖談朝堂暗cháo明流,闊論天下格局,乃以往南院大王在長冬內樂於採用的派遣之道。而今載,又額外多了另一項樂事—調教愛子。
“父王,您當真要教博兒劍法?”楚博手裡已經握了一把木劍,卻猶不敢置信。
“父王說的話還會有假的麼?”
“……太好了,太好了,父王,太好了!”楚博眼內異彩盛放,咧唇歡顏。
兒子的喜形於色令楚遠漠胸間生氣些微疚意,自省過往的忽視粗略,遂溫和笑道:“父王教你劍法,讓你如此高興麼?父王記得替你請了一位很是不弱的尚回師傅教你劍法。
“可是,今日事父王教啊,博兒喜歡父王教!父王要教博兒什麼劍法?”
“你將尚回師傅教你的劍法舞上一套,父王要檢視你的程度再定。”
“是!”楚博高應一聲,舉木劍剛要舞耍起,突想起今日課程,“可是,父王……等一下,先生會給博兒上課,今天是要將大將軍霍去病打敗匈奴……”
“是麼?”楚遠漠刀鋒般的濃眉一揚,“博兒想學?”
“先生講課講得很有趣,博兒很想知道霍去病是用什麼法子打跑了敵人。”楚博覷著父王,惦著先生,渴望被天神般的父王傳授劍法,又割捨不去課堂的妙趣橫生,一時間左右為難,蹙著小小眉頭,苦惱不勝。
楚遠漠摸了摸愛子頭頂,哂道:“你的先生不是還沒有到麼?先生到了,父王就把博兒讓給他,父王也同博兒一併向先生請教學問,如何?”
“……真的可以麼?”
他俊顏微沉,“父王不喜歡自己的話被懷疑。”
“是,博兒以後不敢了!”楚博答得中氣十足。
這天,樊隱岳捧著講義到達小王爺書房時,除了原的弟子,還有一位求教者堂皇在座。
“樊先生,為什麼要向博兒講述你們漢人中所謂的英雄事跡?”
“嗯?”授罷課,埋首整理案上講義書冊的樊隱岳回首,那個本應在院中指導兒子舞劍的男人正立在門口,寬闊的身影似乎要將所有打門外投的光線阻斷,穩矗如山。“王爺,您在和糙民說話?”
“除了你,這裡還有第二個人姓樊名先生麼?”
姓樊名先生?且將“先生”兩字時念得不乏譏誚,這位王爺又在chuī毛求疵了不是?“王爺認為糙民的講授有所不妥?”
他皺眉,眉峰成巒,“你總喜歡以反問回答問題麼?”
這話她也想問他,無奈勢比人弱,道:“糙民若有哪裡又惹了王爺心生不快,糙民在此請罪。”
“一聲毫無誠意的請罪能抵消什麼?你講霍去病其人,是在暗喻你們漢人中也有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莫名其妙。樊隱岳此下只覺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