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沒到楚遠漠腰腹。樊隱岳即將末頸。他條伸長臂,兩手為她刨挖起身前淤沙。
流沙只所以為流沙,概因沙如流水,撥之不盡,去之再來。他刨挖之舉僅能使她暫時有一線緩氣時機,卻也使自己身形沉沒得更速。
“不要挖了……我……”是一個要向你索仇的人,還是莫救,就此去了,也好。
死亡的氣息,在暌違暌違多年後,又度bī近。在吐息艱難見,樊隱岳依稀見娘前徐徐走來,她伸出手……
“不得放棄!聽見沒有,不到最後關口,不得放棄!”男人的bào吼,如雷般炸響在她耳畔。
但娘親的笑容,太柔媚;娘親的懷抱,太誘人;娘前的……娘親呢?娘——娘親的妙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關峙?!
關峙……依然是月白長袍,風流姿態,卻不知為何讓眉間多了一抹滄桑,目間多了一抹……驚慌?不管任何時候,他都應該是清俊無塵的啊……
臨死前,能見著你,真好,真好,真好,即使只為幻影……
“快救人!”
“遠漠哥——”
隱七四
從來不知道,沉睡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在無聲無息,無夢無思的世界……
“為什麼還不醒過來呢?”
她泛起微笑,這個聲音的諸人,一定有著世上最gān淨的面容,才養得出這般清冽的嗓音。
“不醒過來?是因為倦了累了麼?但,月兒,你沒有權利喊累呢。”
……什麼……什麼意思?
“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不是麼?”
路?什麼路?選了什麼?
“選了它,你就要把它走到底了。否則,被你放棄的……要怎麼辦呢?”
什麼?放棄了什麼?放棄了誰?這人,語焉不詳,縱算他聲音再好聽,她也不要聽了……
“月兒,醒過來罷,醒過來做你想做的事,醒過來……”
醒過來……她仿佛被命令著,被制約著,被催bī著,一點一點,一絲一絲,讓自己離開了沉沉睡境,醒過來。
但醒過來後,身邊並沒有他……聲音的主人,關峙。
她聽得出那是關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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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碗藥喝了罷。流沙海的yīn冷得能把人的血給凍僵,這些是給你活血通絡的。”
端藥進來的,是珂蘭。她其時正在凝眉思忖睡中的零星片段是假是真,瞅得帳簾挑動時,她心臆抽緊,但公主殿下卻讓她高吊起的期盼摔落成齏。
“怎麼會是公主端藥?”暗嗅藥氣,辨別了藥方組成後,她將藥湯灌下,問。
“遠漠不喜軍營有奢風,這裡能伺候人的只有跟著我的那兩個,眼下她們正在服侍都督。”
“都督的傷如何了?”
“他為了救你陷到流沙海里,原來的傷就沒好利索,讓yīn冷的流沙一浸,傷勢復發。幸好身子健壯,有功夫傍身,不會有大礙。”珂蘭睇著她面色。“你還記得他救你的事罷。
“當然。”她點頭,半佯半真。“但公主殿下若不想讓糙民記得,糙民可選擇忘記。”
“這話怎麼說的?”珂蘭失笑。“昏睡了四天醒來,人變得圓滑了不成?”
四天……她睡了四天?“這麼久?”
“可不?你只睡不醒,軍醫除了斷你yīn寒入體之外,診不出其他毛病,幸好跟著珂蘭來的說書先生說有偏方治你,不然本公主沒準能見著遠漠衝冠一怒為紅顏的盛況了。”珂蘭後面那話,純是打趣。她認識並了解的遠漠,永遠不會有那樣的時光。“說到這兒,我差點忘了,那說書先生居然說認得你呢。”
樊隱岳挑眉,“說書先生?”
“對,他說先前曾在你府上教過書,算是你的先生……”
啷!已經空了的藥碗失手墜在氈毯之上。
“他在哪裡?”她屏緊了呼吸,問。
“在珂蓮的帳子裡罷。珂蓮那丫頭LM病又犯了,見了貌色出類的男人……你做什麼?”
“去見他。”她踩進戰靴,披了外袍,披著一頭散發,亟yù出帳。
“如果我是你,不會那麼急著出去。”珂蘭道。
她推帳簾的手一頓,“所以我不是你。”
“你不是我,就更麻煩。珂蓮那個丫頭看起來心無城府,大大咧咧,占有yù卻是qiáng的驚人。在她還喜歡一樣東西時,任何人多看一眼那樣東西都要擔心被挖了眼珠。那位先生說認識你,還留在這帳子裡給你治了病,又守了些許時辰,她的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能再難看。你若在這個時候出去和你的先生敘舊,你想會有什麼事qíng發生?”
“珂蓮是……”
“太后的親生女兒,汗王的二妹,珂蓮公主。”
那人當真是他麼?若當真是他,一個心xing淡泊的隱者,怎和一位嬌貴公主牽扯在了一起?她顰眉猜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