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何慕然整了整頭頂儒冠,捋了捋儒服袍袖,一時間手足無措。“晚生怎有這個榮幸?”
“何兄沒有,誰還能有?尚書大人喜歡以文會友,明日我帶何兄前去拜會,你在坐在屏風裡之後,雙手持筆,將室內談話一一記下,左右兩份最好是以不同字體展現。奉到尚
書大人面前,尚書大人定會愛不釋手,給何兄一個大展鴻圖的良機。”
“晚生從命。”
“不過……”蘇子禎面現遲疑。
何慕然忐忑,問:“有何不妥麼?”
“明日的談話,許有一些令何兄困惑訝異之處,何兄聽了切記莫要聲張,回頭在下會向何兄妥當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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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惑訝異之處?及待一番車馬顛簸,下車即身置一高門深院,被下人領著坐於屏風之後,耳聞前堂之聲,何慕然暗暗抽息:廳內所談,何止於令人困惑訝異?
廳內所坐,聽彼此稱呼,皆為朝中政要,酒過三巡之後,居然公開闊論起當今天子功過,言間全是鄙薄之意,極盡嘲弄譏諷。元熙帝在這些人口中,成一個無德無能無才無政
的萬古昏君,興致高盎時尚要賦詩擊歌,好不快活恣意。
這等事,讓人記載登陸,居心何處不言自明。
紙上所書文字,對其內所坐每人皆是把柄。
剎那間,瞭然於胸。
這個蘇家實在是……好手段。
蘇氏除蘇変外,皆位居低階,不事張揚,給人以低調謙和之象。於是,縱蘇相遭貶,諸蘇氏人也少有沾嫌,保得身家平安。暗內,諸蘇氏人以此等伎倆將朝中重臣把玩於掌中
,cao縱著天曆政局朝象,宛若天曆朝無冕之王。
這……實在是高明,匪夷所思地的高明。若非已坐在此處,絕然想不到蘇家人設得出這般的機關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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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兄,何兄?何兄,發生了何事?”
連連喚聲驚回何慕然震愕到無以復加的神思,兩目聚焦一瞧清了眼前斯文和氣的笑顏,駭得兩眸大瞠,“你你你……”
“在下怎麼了?”蘇子禎猶溫和得如chūn風化雨。
“你們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你們敢rǔ罵聖上,你們láng子野心……”
“不急不急,何兄有話慢慢道,在下有的是時間和耐心陪伴。”
“你你……”何慕然盯著這張臉,一時難以斷定這人是否便為蘇氏真正當家?誰知道其人背後有沒有更高級段的推手呢?
“何兄把方才廳內談話記得甚是詳盡齊全,在下向有功必賞,這是十兩huáng金,何兄先拿著,若覺得不夠,隨時到帳房支領,在下對何兄有求必應。何兄須知,你一人便做了
以前兩人的工,在下虧待不得。”
“我……我不做了!我何某人飽習孔孟之道,忠君愛國,責不容貸,豈能……啊——”
驚叫聲,自於忽從牆間壁櫥里栽到眼前的屍體。兩具屍體,一個無臂無足,雙眼bào凸;一個無眼無舌,血ròu模糊。
“嘖。”蘇子禎搖首。“二位怎麼出了?難道是嫌在下為二位設的安身之所太過狹窄?唉,在下也是一番好心,想二位在此處做事已有數月,必定多有留戀,方將二位安置
在此。”
“啊啊啊啊……”叫到
嗓孔嘶啞,顫到體似篩糠,何慕然已無從言語,神志全失。
“從今兒個起,何兄就留在這裡罷,你一個人竟比兩個人還要好使,在下實在是愛才若渴,望何兄賞光。”
兩具屍體抬了出去,蘇子禎亦走了出去,留在原處者以容納顫慄不止,張口還將無間所享美膳嘔出,狀況著實悽慘。
蘇氏一族,令人開眼呢。
逐四九
入了夜,一抹輕煙般的人影飄入兆郡王府寢樓,未見燈火挑起。
兆郡王自chuáng側櫥櫃抽屜內拿了一顆光澤四溢的珠子,在錦被覆籠下看清了紙上文字,劍眉緊鎖,玉臉yīn霾,良久,道:“這個名單涉及太廣,若呈到皇上面前,反而會令皇上
投鼠忌器,朝堂之上,總不能沒有了站班的文物。”
樊隱岳負手立身於幽暗之中,問:“依你之見呢?”
“這些人受制於蘇家,未必降服於蘇家,能使蘇家傾覆的,亦未必只有皇上。”
“好見解。”兆郡王能有今日成就與名望,貨真價實。
“我明日便要離京前往邊境,你行事處處都須小心為上。”
“明日離京?你的婚期向後延遲了?”
“國事大於天,不由得不延。”
“那麼,兆郡王一路順風。”
“……你也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