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寫之時,腦中思緒尚處於蒙昧狀態。寫下,方覺形態明朗。似乎每起大變,都有這身影出現。最早,他的名字出現在蘇家案里,導致了蘇氏一族的傾覆。繼而,這人推出了誠親王,使長年倚重的重臣首度獲疑。爾後,此人潛入誠親王府,搜出有力罪證,令誠親王生死不明……
還有一個點,還有一個點而已,只須找到這個點,連上這個點,形成一條線,也許就能……也許……明明就要找到,明明觸手可及,明明……
“皇上,良親王府報,良親王傷危,恐怖捱不過了。”
頓時,“點”灰飛煙滅。
“混帳!”他怒惱拍案。
逐八八
“你安排一下,我去為他診治?”
“……你?”
“我的醫術稱不上最好,但曾聽師父說學成她的一半舊能把宮裡的御醫踩在腳底了,而臥學成了不止一半。”
“你當真會為父王醫治?”
“擔心我會在醫治過程中加害他麼?”樊隱岳淡哂。良親王傷危之訊,傳遍京城,她自不可能充耳不聞。她主動找上久時不作聯絡的柳持謙,為的是不讓良親王就此死去。死
去了,多可惜。
柳持謙目內疑芒猶存,道:“擇日不撞日,今晚罷。”
“今晚?”
“對,就在今晚。父王的qíng形已容不得再拖,今日皇上前去探望時,太醫們已在皇上面前說了大限將至等話。你去了,無論結果如何,讓他見你一面總也應該。”
樊隱岳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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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夜,樊隱岳頂著潛入誠親王府所用過的人皮面具,隨柳持謙進入良親王府。
良親王傷危,太醫院高手盡集此處,恪盡全力保住良親王的一絲彌留之息,聞聽兆郡王帶一位江湖同業前,每人面上皆難掩輕蔑之色。連他們這些千中選一的國手都無能
為力,一個江湖大夫又能做些什麼?
“王爺,請把人都帶出去,糙民須安靜診治。”
江湖大夫言罷,兆郡王居然言聽計從,包括良親王世子在內,俱被請出寢樓。
“把門關上,兆郡王也出去罷。”
柳持謙深望她剪手佇於chuáng前的側影一眼,從外把門闔攏。
樊隱岳撩開袍擺,施施然坐上chuáng畔的紫檀方凳,妙目靈轉向四周一掃,嘆道:“果然是帝王家的作派,連chuáng鉤也是huáng金製成,良親王,您一世榮華富貴,就算如此去了,也不
冤枉了罷?”
chuáng上的男人,雙頰塌陷,眉間積青,已呈鬼色。
她探了探他的鼻息,翻了翻他的眼瞼,搭其脈搏,明眸微閃:果然是微乎其微了呢,她今晚若不,沒準就當真遲了。
撩開良親王身上絲被,顯露被包紮極整齊的創處,顯見太醫院的御醫們包紮術頗為不壞,可是……
“良親王,先生說,誠親王刺你的那一劍偏離了你心臟三分,若不然,你早該命喪當場。不過,如果沒有先生當時餵你吃了顆護金丹,你也堅持不到今日。”
她輕聲淺語,喁喁噥噥,拆了傷口上的繃帶,取了背囊內的一柄柳葉小刀在火燭上炙烤片刻,剜除傷處腐ròu。
“這些御醫們真是書讀多了,腦子都鈍了呢。只知傷口需要上藥,需要包紮,怎不想到誠親王那把劍是件上好的神兵利器,傷口的血ròu若未能清理gān淨,傷勢會一徑向外向下
擴延,沒有先生的護金丹替你護著,這時早該爛到你的心肝脾胃了。”
剜ròu之痛,其痛甚焉,良親王在深度昏迷中猶發呻吟,並有微弱掙扎。
腐ròu盡去,以藥酒浸洗,重新敷藥,fèng合,包紮……有條不紊。事了,她到旁邊銅盆內洗了手,回到chuáng前,又道:“很痛麼?以後,你會曉得,這種痛只能算得上小巫。當然
,要等到你領略了大巫之後。”
救他,是為讓他健康地活著,健康地失去最看重的一切。
良親王,祝您早日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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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親王妃在刑部大牢里,所住的牢間布置得成了客棧,那些人每日恭敬得像是伺候太后一般。刑部把案子百般拖延著不行公審,估計是在等良親王的消息了。良親王如果死
了,人死勢滅,良親王妃該如何發落便是如何發落。如果活了,他們勢必會設法還良親王妃‘清白’。畢竟誠親王已經不在,可不能得罪了另一位朝堂股肱。他們這些人,要
想抽絲剝繭審一樁千古奇案也許沒有那等本事和耐心,但若是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有的是手法和智慧。”
樑上君一趟刑部賞游回,感慨萬端,長話滔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