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大人身為御史台中丞,何以不將腦筋用在如何為皇上廣開各道言路、辯析忠jian善惡上頭?一味盯著已經死去三年的人大做文章,未免令人感嘆尸位素餐人浮於事。”
刑部尚書單聚道:“司大人,下官曉得閣下曾與薄家jiāo好,但事關國法,還請避嫌,否則下官誤以為司大人有意徇私,袒護罪臣之女該如何是好?”
“單大人何不直接說司家與薄家曾有姻親關聯,位屬九族之列,按律當誅?”
“司大人執意曲解,司某百口莫辯。”
魏藉悠然道:“司大人年少氣盛也無須咄咄bī人,薄呈衍當初所犯的確是累及九族的罪過,是太后慈悲,皇上至孝,方有薄家三女存活於世。”
“聽魏相的言下之意……”司勤學代子接招,“似是暗示司家僥倖逃脫一死?”
立於魏藉前方的胥允執淡道:“魏相應該不至於犯這等糊塗。司家與薄家不過是上代姻親,比及司家,德親王與本王似乎更在薄家的九族之列。”
魏藉及時收口,話題繼續延伸,就該將此刻坐在最上位的九五之尊拉下水。況且,這番舌戰的目的已經達成,無須再戰。
皇后乃後宮之主,無德無望無以服眾,如今眾口攸攸,已將薄家女兒的顏面一削至底,不管怎樣,這後位輪不到她來做了。
殿內暫且沉寂下來。
兆惠帝俯望群臣,道:“當初赦薄家諸女不死,今赦其自由,全因太后悲天憫人,慈母心腸。朕體太后之心,容罪臣之女於世。現褫薄年後位,賜號為‘容’,封容妃,侍奉太后膝下,自茲群臣不得再行妄議。”
程頤jīng神一振:“如此,中宮後位空懸,宜早立一位德才兼備的賢……”
“尚寧夏疫正肆,當前諸位愛卿多將心思放在治病救人上,其他事容後再議。明親王留下,退朝。”
王順高唱“退朝”,百官散盡。
兆惠帝沿階而下,走到明親王對面,道:“你昨日見到她了?”
“見到了。”
“預備如何安置?”
“皇上不是說臣弟已到了該成家的年齡?”
“側妃?”
“容妃娘娘也做不回皇后。”
“她未必肯屈就,而如今,能bī迫她的東西已經不多了。”
胥允執覆眉默然。
兆惠帝拍了拍這位臣弟的肩膀,轉身就步。
昨日,他站在瓊花台上,望見了那道睽違數載的身影。穿透林枝的斑駁光線中,那抹影兒就似一縷可隨時消失的幻影,留不住,也留不得。
“王順,頒朕口諭,賜容妃德馨宮,准容妃回毓秀宮取用一些適宜妃位所需的舊物,另賜金百兩,將養玉體。”
王順眉開眼笑:“皇上對皇……對容妃娘娘真好。”
“好?”他勾唇,“恐怕你的娘娘毫不領qíng罷。”
在他向父皇期待中的太子成長跋涉的途中,便有所領悟,可以從指間溜走的,從來不是年華時光,而是為這片錦繡江山所必須付出的代價,沒有值不值得,只有舍不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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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馨宮。
對慎太后來說,薄年降為容妃雖不是最好的結果,但也不是最壞,來日方長,且緩從之。伍福全、寶憐領太后懿命,率一gān太監宮女前往毓秀宮,除卻後位規制之物,其它皆搬往新地,將德馨宮上下布置一新,只待新主入住。
“年兒,你自己瞅瞅還有哪裡不如意的,儘管告訴伍福全,他自會以哀家的名義知會內宮局的人前來補足。這宮裡的人也是,有不好使喚的,jiāo給寶憐和伍福全調教。”德馨宮的小花園的亭內,慎太后滿意打量著由康寧殿移送來的兩株盆載金桔,呷口薄光泡來的花糙茶,喜盈盈道。
“多謝太后,年兒這幾年看慣了室徒四壁,已覺得奶下過於華麗了。”薄年道。
慎太后親親熱熱挽著她的手:“從今你要重新習慣起來才好,替哀家好生照料皇上,早日為哀家生幾個皇孫。”
薄年垂首:“皇上有皇上的鐘qíng,年兒只怕枉負了太后的疼愛。”
“皇上與你有青梅竹馬的qíng誼在,只要你有心,還怕比不過別人?
“但願如此。”但願從此兩相安,各不gān。
“還有你,光兒。”一樁事告一段落,另一樁事便須啟幕。“如今你們姐妹相依為命,最應成為彼此的靠山。宮裡有哀家暫時為年兒頂著,你當成為她在宮外的依撐,曉得麼?”
亭外yīn影處,薄光正坐在一頂紅泥小爐前煎煮一鍋藥膳,聞言舉眸歡哂:“請太后指教小光。”
“雖然允執與御史大夫齊道統的千金定了親事,可你是他一直放在心裡的人,你走這三年,他從沒有忘了你。今年秋天,你就和齊悅一同進府罷,你們本來就qíng投意合,縱然現今只能是側妃,允執也不會少疼你一分。”
“光兒……”薄光吞吐支吾,“怕是得辜負太后的美意了。”
慎太后顰眉:“是覺得側妃之位委屈了你?”
“是光兒已沒有嫁給王爺的資格。”
“有哀家為你做主,還怕……”
“不是這個。”薄光突然起身快步,伏在太后近前,“是光兒……光兒已經沒有資格嫁任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