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唇上冷笑的弧度內,漸漸摻進了一絲苦澀:“無論真假,我和你今生都不可能再做夫妻。”
胥允執眉透崢嶸,眸生荊棘,無邊黑暗自背景處衍生蔓延。
“王爺已經不愛薄光了,在我看著王爺喝下半杯斷腸糙的毒酒,迎著你毒發時望向我的眼睛,我便曉得,薄光在你心中已然死去。你娶我,無非認為這是一種補償,你想將明親王府的榮華寶貴賜予困頓貧苦中的薄光。可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我不想嫁給王爺,不想在餘下的人生中與王爺成為一對相看兩厭的怨偶,請王爺成全,請王爺放過薄光。”她以三年裡養成的低眉俯首乖從馴服姿態,求他放她一馬。
胥允執身心俱寒。他們離開如此之近。他嗅得到她頸間的清香,觸得到她嬌軟的軀體,只要他想,此刻便可以得到。可是,他不是沒有得到,卻還是失去。
“你說得沒錯,在及時趕來的司晗打掉我手中的酒杯,看著地板被灼出的氣泡,感受著劇毒吞噬肺腑的瞬間,本王對薄光的愛qíng確實一度死亡。這些年,本王從未有與你相見的念頭,如果太后從不曾想起你們,如果皇兄拒絕赦你們回都,這一生本王絕不與你相見。”
一滴剔透淚珠滾出眸際,她漾淚而笑,道:“如果你們能當我們死去,當我們從不存在,那必是對各方最好的安排。”
他鬆開她的兩腕,改捧住嬌嫩雙頰,目底燃燒著絕望的黑焰:“本王明明曾經想過將這世上最好的東西給你。”
“但薄光早已經將自己認為的所有最好的東西都給了王爺。”
“最好的光兒……笑兒……為什麼不能再愛本王一次?”他叫著那個甜美的名字,滿心悽惶,也恨火熾烈,“本王恨你!本王真真恨你!”
“因為我恨你!”薄光心臟痛裂,淚若泉涌,“你曉得這三年我用了多少力氣才使自己沒有因為恨你而發狂?你曉得有多少個夜晚我想沖回天都城將你的明親王府付之一炬?在我好不易尋回平靜時,你卻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你認為我的恨會比你少?王爺,為了二姐,我不能殺你。所以,我求你不要給我這個機會,求你遠離薄光。”
三年前,一代權臣薄呈衍素衣簡棺糙糙入土,惟一也是最奢侈的陪葬,是他們的愛qíng。甚或有時,薄年恍惚覺得,自己曾陪著父親一起埋進了那抔huáng土。
“本王但願從未認識你,薄光。”胥允執鬆了手,撤步退後,繼而轉身。
她拭淨臉上殘淚,向巷道對面出口行去。
就這般背道而弛,各奔前程,放彼此遠離自己的生命。
這般最好。
十八章[本章字數:2409時間:2013-03-2519:34:20.0]
四方高牆,圈出一個金玉滿堂的華麗世界,成全了女人們爭奇鬥妍的夢想,也開闢出女人們各顯神通的戰場。這座戰場上,調兵遣將者有之,衝鋒陷陣者有之,坐山觀虎者有之,且無論哪一類,均是全年無休,極少懈怠。
這日,薄年由康寧殿請安歸來,才要踏進宮門,聞身後嬌呼:“喲,我當是這是哪位新進宮的美人,敢qíng是咱們的皇后娘娘。”
薄年徐徐回過頭去,面對前來打響首戰的諸位先鋒。
走在前面的一位,高昂遍cha珠翠的螓首,收攏雲錦彩繡的披帛,儀態萬方道:“若不是仔細看,幾乎就認不出皇后娘娘了,皇后的風姿比幾年前可是清減了許多吶。”
“皇后娘娘?”個中一位最是年輕貌美的二八佳人恁是納罕,“請問姐姐,咱們宮裡幾時有了皇后娘娘?”
“杜美人你新進宮不久,自然不曉得那座毓秀宮裡原本是住著皇后的,後來這位皇后娘娘的父親犯了謀逆的大罪,被殺了頭,皇后也就被關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
“那不就是罪臣……不,是個死囚的女兒?如此不堪的人也能陪伴聖上麼?”杜美人很傻很天真。
“可不是?”一位鵝huáng罩衣水紅百褶裙的麗人道,“要說這麼丟人現眼的家世,放著是我,寧肯老死他鄉也沒臉回來,誰知偏就有不知廉恥的,居然還以為皇后的位子等著她做。如果不是太后看著可憐,將荒廢了多年的德馨宮給她,真不知這位要如何自處呢。”
這席話間,薄年幾度yù走回寢宮,皆被移到自己身後的兩位舊識有意有無意的擋住,不得已聽著對方話罷,簡言回道:“馮充媛好口才。”
“皇后娘娘過獎,好歹臣妾也曾受過您幾日的調教,明師出高徒不是?”
薄年面色平淡,道:“馮充媛是宮中的老人,該明白你時下一口一個‘皇后娘娘’實在不合時宜,若是宗正寺過問起來,你我都須擔上gān系,請慎言。”
“喲,敢qíng皇后……不,容妃娘妨是在教訓臣妾麼?臣妾惶恐,臣妾失禮,臣妾怕得緊,請娘娘責罰。”
頓時,一眾先鋒們皆花枝亂顫地吃吃笑開。
“人都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容妃娘娘縱然是位廢后,卻被封了妃位,還是比咱們都高上一個品階,羨慕不來吶。可是,您須明白,這落毛的鳳凰不如jī,皇上封您這個‘容妃’,是勉勵娘娘有容人之量,要忍得住,耐得住才行。杜美人,你這個新人還不快和咱們如花似玉的容妃娘娘打聲招呼?”
馮充媛的話音將將落下,那位杜美人已一步當先,將一張嬌艷yù滴的面容大方呈現,道:“別人都說當年的皇后傾國傾城,今日見了,古人道‘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真乃金科玉律。還是說歲月易逝,韶華不再?”
薄年淺笑:“杜美人好才學。”
“聽容妃娘娘這居高臨下的口吻,竟還真將自己放在三妃之列,以為您高著咱們一等似的。臣妾勸您還是及早改了這個習慣,不然被人當成笑話來講,豈不可憐?”
“本宮累了,改日再與幾位敘舊。”薄年示意身後隨行宮女頭前開路,誰知那兩人都是眼觀鼻鼻觀口老僧入定一般。她心中暗笑,遂自行繞開了路,不防身後有人推了一把,身子向一邊倒了下去。
“二姐小心。”出門上工的薄光恰恰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