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司姐姐替薄光隱瞞刺殺明親王的惡行,還曾向困頓中遠行的我們贈百兩紋銀,無論哪一份恩qíng,都堪比救命之恩。可是,太多的疼愛易使薄光變得矯qíng和驕傲,得意忘形倒也罷了,若是不曾得意還一味忘形,司姐姐也會替薄光悲傷的罷?”
司晨靜靜聽罷,柔柔笑開:“真的不同了。昔日的薄光,純真率xing;今時的薄光,審慎細膩。時間的確能夠改變許多事物呢。”
薄光莞爾。改變她不是這無處不在的時間,而是從雲端猝然被人踹至地面的震撼。經歷過那般激烈的教育之後,最大的收益是任何的屈rǔ都能一笑置之,諸如娘娘們冠名薄光的‘賤人’‘賤蹄子’,也可不痛不癢。
“可是,你們不該回來的。”司晨又道。
“太后懿旨難違。”況且,不是沒有違,而是被人抓個正著,無處可退。
“當前後宮的qíng勢對太后娘娘的確十分不利。太后希望後宮多子多孫,帝嗣繁榮,但麗妃娘娘只允許自己的兒子平安成活,兩qiáng相鬥,必有一傷。早在第二位有孕的娘娘一屍兩命時,太后便勸我成為皇上的嬪妃,以與麗妃抗衡。我雖敬重太后,卻不想將父兄拖進後宮女人們的戰場,是以稱病婉拒。”
薄光稍稍意外。她熟識的那位司二小姐心細如塵,敏感多思,從不輕易向人吐露心事,如今重逢一個時辰不到,竟有了推心置腹的趨勢,難道這也是時間將人改變的範例?
“司姐姐是指二姐不是太后的第一人選?”
“雖然直白,但確實如此。”
“司姐姐拒絕太后的原因,其實也是因為薄家前車之鑑未遠,不想拖累自己的父兄重蹈覆轍罷?”
司晨啞然失笑:“此話更是直白。”
薄光點頭:“就是說,姐姐今日這個容妃之位本該是司姐姐的?”
“這便有點冤枉我了,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沒有想過做皇上的女人。”
“你想做德親王的女人。”薄光巧笑倩兮。
“你真是……直白得教人無處躲藏。”司晨揉額,無奈苦笑,“你既然這般透徹,想必對當前的qíng勢也有判斷罷?”
“我還是更願聽司姐姐一一分析給薄光。”
“太后所知的那三位帶孕身亡的妃嬪,僅僅是太后所知的而已,而我知道的至少有五例。”
薄光嘖嘆:“皇上好高產。”
“……”司晨結舌,“你……想不想聽我說?”
“請。”
“麗妃娘娘為了清除大皇子通往太子路上的障礙,能做的,不能做的,她都已然做過,到今日,她已不接受任何變數。容妃娘娘雖然曾與皇上夫妻qíng深,無奈帝王家最允許不得的是叛逆,當日皇后與皇上撕帛斷義,觸怒天顏,從此夫妻qíng滅,再難起續。然而縱使她無意承寵爭歡,甚至眼裡不揉沙子的麗妃娘娘暫時不將她列為威脅,但那些長日漫漫飽食終日的妃嬪們呢?那些人一年到尾見得龍顏的次數屈指可數,對得獲聖寵的人懷有怎樣的怨毒恨念你根本難以想像,麗妃娘娘如日中天,她們畏忌如虎,但一旦有隻過往的虎落入平原,她們豈能不動?”
“二姐不是大老虎,是大美人。”這一點,薄光無比堅持。
司晨頓了須臾,道:“倘若容妃娘娘稍稍平庸些也便罷了,後宮少有人能及的仙資玉貌對此時容妃娘娘來說,不是好事。四面楚歌,孤掌難鳴,而你顯然不想做她宮外的後援。你們劫後餘生,難道就是為了過這樣的生活麼?”
“請司姐姐指點迷津。”
“逃走罷。”
“逃?”
“德王妃正好來了你的府里,容妃娘娘出宮探望病發的親妹合qíng合理,這是個三人一起逃離天都城的絕佳機會。盤纏和車馬以及城門守衛的打點均jiāo給我,你們只須決定好時間。”
“看起來,司姐姐為我們想好了一切。”薄光雙手合十虔誠示謝,“雖然還要和二姐商量,但還是要謝司姐姐,你是諸多人中惟一沒有勸我嫁給明親王的。”
司晨告辭。
薄光伏在窗前沉思了足有半個時辰,方整理心qíng去探望三姐。
後者又踢又咬,將有意在此陪伴的德親王給攆出閨房,兩個德親王府的丫鬟也一併拒之門外,只留下尚寧城伺候在身邊的李嫂,直到薄光來看,她才肯抽下門閂,抱住幼妹央求她將壞人打走。
“三姐,你是喜歡德親王的罷?這三年的夢裡,你無數次念過他的名字。”薄光看著這張惶恐錯亂的美麗面孔,沒辦法說服自己不去心酸,那個驚才絕艷、歌舞雙絕的薄三小姐,似乎從不曾存在。
“不要德親王,不要外面的人,小妹我們就像以前一樣,有小妹,有李嫂,有時還有那個兇巴巴的姐姐,我們幾個人在一起就好了,不要別人。”
二姐冰美人的冷艷氣質被解讀成“兇巴巴的姐姐”了麼?她暗笑:“三姐怕德親王麼?”
“他那麼大隻,非要和我擠一張chuáng睡,比幼時的小光還賴皮,小光只騙過我的私房錢,沒有搶我的chuáng。”
薄光暗地一個鬼臉,對幼時肆意妄為的自己好是羨慕,道:“如果三姐答應我將李嫂等下端來的藥全部喝了,小光答應阻止德親王來搶你的chuá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