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允執回眸側睨:“你的氣色很好。”
“當然。”她撫了撫自己滑不留手的頰膚,逕自走進前方敞軒內,坐不多時,便有宮女呈上gān鮮果品,忍不住沾沾自喜,“此地氣候溫暖如chūn,有溫泉浸泡,有數不盡的珍稀藥糙採擷,還有美人的殷勤伺候,與天堂沒有兩樣,氣色當然要好。”
他步隨其後:“是而,令你樂不思蜀了?”
她失笑,酒窩兒乍現:“怎麼你和二姐說一樣的話?”
“你又是如何作答的呢?”
她啖下一塊柿餅,道:“對我來說,身置何處沒有什麼不同。”
“沒有什麼不同?”他輕問。
“嗯……”她自詡是最識時務的典範,當即嗅到了一絲來自身邊男子的不悅,思度著轉移了話題,“王爺到行宮來,是來接二姐回天都城麼?”
他面色淡漠:“不是。”
“巡視行宮防衛?”
他語聲平緩:“本王監理得是門下省,不是京畿防務。”
她彎唇笑道:“難道是來探望我的?”
“不行麼?”
“呃……”始料未及,她圓眸丕地瞠住。
這模樣看在男子眼裡,竟透出幾分呆呆的傻氣,笑意侵進深暗的瞳底,掀唇道:“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來看你有什麼不對?”
她小聲咕噥:“你我心照不宣,我們是掛名夫妻……”
掛名夫妻?他眸中笑瀾剎那化作銳光冰鏃,道:“本王竟不曉得你是這麼看待這場婚姻。”
……王爺大人這是怒了啊?鑑於對方是自己當前的衣食父母,她氣場頓時一弱,吶吶道:“我們不是已然達成了共識?”
“光兒……”他胸臆一軟,俯下身來,雙手捧起她馥紅的軟頰,唇鼻間吸納著她清雅的芳香,“向前走一步,很難麼?”
她被動仰頭,水汪汪的大眸靜靜漾浮,不聲不動。
“你今年才十八歲,最好的年華正要開始,難道你要將你的青chūn虛擲在寂寞深閨?本王的過去固然恕無可恕,你何不以此要挾本王,使本王疼愛你,縱容你?使天下人都曉得本王對薄家的女兒無計可施?你想要什麼,告訴本王,嗯?”
兩張唇近在寸間,她稍一翕動便與他做了親昵碰觸,然而,吐字毫無甜蜜:“休妻。”
他眯眸:“休妻?”
“對。”她點頭。
他面覆晦霾:“你應該明白,一個女子一旦遭遇夫家休棄,所面臨的是什麼罷?”
“蔑視,嘲諷,譏笑,唾棄,謾罵,嫌惡,憎厭……”她掰著指頭,如數家珍,“讒口嗷嗷之下,這世間種種黑暗qíng緒盡數撲來,仿佛天地之大再無自己容身立足之地,意志稍稍薄弱者必定禁受不住,輕則崩潰失常,重則輕生自絕。”
“明知如此,你還要本王休妻?”
“是。”她點頭。
“齊悅可曾對你做過什麼惡事?”
“她?”她轉眸思憶,“沒有。”
“她既然無辜,你也知她必然因之承受不能承受之惡,你還要本王休棄她?她也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本王理當守護的女子……”
噗。她退身離了座椅,笑出聲來:“王爺誤會了。”
四六章[本章字數:2032時間:2013-04-2916:20:13.0]
他一愣,旋即了悟,當下又怒又窘,俊臉僵寒。
“齊悅品貌俱佳,德才兼備,溫婉淑良,是難得的賢妻,莫說如今的薄光,縱使時光倒流,歷史重寫,薄家風光依舊,薄光如願嫁給了王爺,也成為不了那般無可挑剔的明王妃。我雖恨王爺,但王爺也是保住了我們姐妹三人xing命的人之一,王爺得妻如斯,我惟有替王爺高興而已。”
明親王俊美的容顏未因這席話稍見一絲霽色。
“無論門第還是才貌,我這位掛名的明王妃都不及另一位實至名歸的明王妃,更莫提和王爺的夫妻之qíng。齊悅深愛王爺,這是有眼睛的人皆看得見感得到的事實。王爺憐愛齊悅,方才薄光也有切身的見證。你們qíng深意篤,偏有我夾在中間,時日長了誰敢說不會生出嫌隙?當日的賜婚聖旨不能違背,但婚後無愛,離心離德,也可奏請聖上離緣不是?”
好真摯的眼睛,好殷懇的口聲。他心臆充緊,切齒道:“你不是不知道本王絕非好色之人……”
“我知道啊。”她忙不迭頷首,“在所有的皇族子弟中,王爺的潔身自愛誰人不知?但凡天都的貴族子弟,包括我的哥哥薄天,哪一個不是十三四歲已知男女之事?哪一個的身邊不是美妾如雲?惟有王爺,您從未眠花宿柳,從不涉足青樓,也從未恃著別人的愛慕踐踏其人心意。向王爺投懷送抱的閨閣仕女從未斷絕,可王爺從未惹上一樁風流韻事,招上薄倖名聲。直至您成年之後,方在太后的力主下納了兩位從小相伴侍奉起來的丫鬟做了侍妾,可憐她們,被不愛女色的王爺冷落也就罷了,還飽受我那時的妒意和欺負。本想著進府後好生向她們賠番不是,誰知王爺早將她們轉手贈人……呀,話說遠了。正因王爺不是好色之徒,對齊悅的心意方尤顯珍重。正也因如此,我更不該橫cha在你們中間。王爺一紙休書,換得三人將來的安好,何樂不為?”
好伶俐的小嘴,好感人的體貼。他幾乎出口為她叫好:“你認為你被休離明親王府後能夠安好?”
“我與齊小姐不同。在我從雲端跌落下來的那時開始,早已一一領略過所有的不堪,雖沒有練成百毒不侵的金剛不壞之軀,卻也不懼區區流言蜚語。大不了,是在罪臣之女的頭銜前多加一個棄婦的標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