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她,尚有一月即是產期,大腹便便,孕味盡現。慎太后恩准免了每日的定省,除卻薄光,還將江斌撥為德馨宮專屬御醫,司晨、寶憐輪番駐守,除卻緋冉、王運,宮中其他人等皆是王順從新由掖庭調度分派。戒備之嚴,防護之緊,更超姜昭儀孕時,
薄光回京後的第一件事,即去探望薄時。姐妹一別數月,薄時諸多怨懟,一徑地埋怨薄光眼中厚彼薄此,忘了她的存在。
“德親王的那些位鮮花嫩柳何在?”儘管向三姐賠盡小心,薄光是有餘力察覺德親王府的些許異樣。以往每一次來,不管她們身置何處,總有許多雙窺探的眼睛伏伺左右,窸窣之聲不絕於耳,如今坐在德親王府奇花異糙的後花園內多時,四遭竟是一片安寧詳和。
薄時鮮筍般的玉手勾一隻骨瓷小盅,細品一口雨前龍井,道:“一死兩傷一逐府。”
她櫻口微張:“怎麼發生的?”
“死的那個,在我每日必去的賞花閣里放了條毒蛇,卻不慎被蛇反噬,不治而亡。若你在天都,說不定還能救她一命。傷的兩個,吩咐人在賞花閣的樓梯上抹了豬油,本意是待我下樓時從高到低滑落下去不死也殘,誰知當日王爺早歸到閣里尋我,被侍衛提前警覺,遂審出了主使者,命那兩人走了一遍樓梯,結果可想而知。至於另一位,似乎是罵我的時候被王爺聽到,以不敬上妃之名驅逐出府。”
敢qíng自己在溫泉里度過的漫漫冬日裡,這座德親王府內竟如此生動活潑?“德親王寵妻寵得這般明目張胆,沒有人御史參他麼?”
“怎麼沒有?這寵妾滅妻有人參你倒置尊卑枉顧綱常,寵妻滅妾便也有人參你夫綱不振縱容悍妻糙菅人命,不過,德王爺甚是剽悍,一一駁斥說是側妃侍妾聯手謀害正室方遭處置。宗正寺、太常寺的人也來了兩回,鑒了諸多實證,不了了之。”
失去三姐的三年裡,德親王飽嘗相思之苦,故而至今患得患失,容不得一毫再度失去的驚險了罷?
次日進宮,德馨宮小花園內為容妃娘娘診罷平安脈,她一時興起,把德親王府見聞向二姐當做笑話般道來,道:“我說過的,我們三人中三姐的姻緣運最佳。無論怎樣,我們中也算有一人遇到了一個痴qíng郎君。”
與她面對的薄年挑了挑眉,抿了抿唇,沒有立時回應。
薄光登時明白:身後來人了。
“臣妾參見皇上。”
薄年接駕,薄光隨之,眼角的餘光掃見了與皇上同時到臨的另外一位。
“明親王,多日不見,近來還好麼?”薄年笑語問候。
後者淡哂:“多謝容妃娘娘問候,微臣一切都好。”
回程,雖然薄光頗不想搭乘明親王的雙騎轎輿一道回府,但看在王爺大人面色不善而自己無膽招惹的份上,她決定逆來順受,斂形屏氣地坐在輿內一角,暗裡祈盼相安無事。
難得地,這一回她心中訴求得予響應,路途平靜地安然到府。進門後,明親王大步在前,頭亦不回。
一路上硝煙未起她已是謝天謝地,當然不會糾結於王爺大人這一刻的忽略,回嫣然軒擺弄藥糙醫書要緊。
殊不知,王府風向因之起變。
王府中的下人,無不不是看主子的臉色行事說話。薄王妃離府良久,回府後也不曾見王爺留宿嫣然軒,如今又是這等冷若冰霜的對待,諸人遂心領神會:薄王妃受了冷落,失去了王寵。
一人得道,jī犬升天,主子失寵,首受殃及的也是主子身邊人。近段時日,嫣然軒的四位大丫鬟每往帳庫兩房領用主子的衣食用度之際,處處遭刁難,層層被推搪,規格硬是比芳歆齋落差下去。這一日又是如此,四婢中以綠蘅最為潑辣,織芳最是利齒,兩人不堪忍受這等欺負,與人爭執起來。巧不巧芳歆齋的人也來領用月例,且頭前兩位是齊王妃的陪嫁丫鬟chūn喜、chūn鬧。這二人比起過府後分派的下人當然更是護主心切,當下便接了話,里外儘是譏諷嘲笑。綠蘅、織芳氣個不過,捋袖要打,被她們身後的綴芩、綿芸扯住,死說活說拉回了自家地盤。
綠蘅罵道:“你們拉我作甚?沒看著那兩個外來小蹄子那小人得志的下賤模樣,我改日非要給她幾個耳刮子!”
綴芩勸道:“你惱,我們何嘗不惱?那些勢利小人擺明是看咱們家的王妃失了寵愛全一股腦去巴結芳歆齋去了,可是,你也不能因為這個就和那邊的人打起來,真若出了什麼岔子,吃虧得不還是咱們這邊?”
綿芸也壓嗓勸說:“而且,你想想咱們主子是什麼xing子?人家那邊的主子是什麼xing子?咱們主子每日介埋在房裡讀書寫字兩耳不聞窗外事,人家那主子將府里上上下下都給周轉透了,你和那邊的人打起來,人家的主子能出面保人,咱們的主子怕是連門也不願邁出一步……”
“是麼?”有人饒有興趣。
“可不……”綿芸一個激靈,辨出了這聲音所屬,“王妃?”
身倚樹gān聽了些許牆角的薄光指了指身後綠樹掩映中的小亭,滿面歉意,道:“我想你們今後想說私房話的時候,須看清周遭。”
四婢回身齊刷刷跪下:“王妃,奴婢們不是有意背後說人,是實在替您氣不過……”
薄光旋踵回亭:“既然有話說,還是到這邊坐下從頭慢慢道來。”
四婢遵命,綠蘅為先,織芳第二,其他二婢隨時補充,把今日所遭不公暢快淋漓地托出。
薄光沒有意外。這幾日她在嫣然軒外行走,也不是沒有感覺到下人們的隱隱怠慢。平心而論,她絲毫不覺動氣。如今的衣食住行,比及尚寧城可說天上地下,足以令她知足常樂。況且趨利避害乃人之天xing,下人們看王府大主子的心思過活無可厚非。不過,既然她在府中的榮rǔ沉浮主宰著四婢的喜怒哀樂,衝著自己煎膏製藥時這幾位使喚還算伶俐好用的份上,便不該置之不理。
“既然人家不給我們衣食,為了活命,我們總得想個法子。”她略作思慮,拿起石案上的小毫,抽了張素箋匆匆寫就,“綠蘅拿著這個到司晗大人的府上走一回,就說我向他借錢吃飯。”
綠蘅接了便箋,嚅嚅問:“這……家醜不外揚,讓司大人曉得咱們府里的事,好麼?”
薄光狡黠一笑:“司大人是你家王爺的刎頸之jiāo,在眼前這事上,他是我的娘家兄長。你們若還想咱們主僕今後在這府里有容身之處,惟有找他了。”
四九章[本章字數:2392時間:2013-05-0221:49:07.0]
伴著初夏的一場大雨,司晗大鬧明親王府。
“王爺您如果養不起兩位王妃,請及早告訴下官,下官願意把自己的妹子領回去養一輩子,免得您府中的人費心動腦地設法苛待。我司晗雖然人微言輕,官小祿薄,但養個妹子還是綽綽有餘!”他將明親王府的書房桌案拍得啪啪大響,震得里外皆聞,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帳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