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
“……是。”侍衛收聲。
“既然你願做這個好人,就去罷。”
“啊……是!”主子口是心非,做屬下的就該聞聲知音。侍衛掉轉馬頭,沓沓向後方車馬行去,“屬下林亮拜見薄王妃。”
薄光不由仰望自家素樸的車頂長吁,道:“林侍衛有禮。”
“薄王妃……”
“林侍衛,雖然很感謝你對薄光這份尊重,但聖上有諭在前,薄光今時不敢忝受這個名位,如不願直呼薄光姓名,叫一聲‘薄司藥’也無不可。”
“是。”林亮恭應,“外面天冷,王爺請您移駕共乘。”
“薄光多謝王爺美意,無奈……”
“請薄司藥體諒屬下當差不易,屬下若連這點事也不能為王爺辦成……”他誠意說得左右為難,一臉的窘迫。
薄光看他不見,薄良卻瞧得分明,頓時心軟,道:“四小姐,林侍衛是奉命行事,況且這天寒地凍的,您又穿得那般單薄,蒙王爺盛qíng,也別為難林侍衛,您一道坐車進宮罷。”
這個良叔……她笑道:“我若執意不動,未免顯得矯qíng了不是?”
踩在積雪成冰的路面上,行近那駕華麗轎輿,搭著薄良的臂膀踏上,推開轎門,投身於隨車小爐烘烤出的一廂暖意中,向里側握卷側躺的親王大人欠首:“微臣多謝王爺。”
“微臣?”胥允執原本yù不作理會,但這兩字委實刺耳,“你是哪門子的‘微臣’?”
車輪啟動,她選在最近轎門的一處安置自己,道:“微臣得太后娘娘和司尚宮聯名舉薦,如今乃尚食局制下司藥司六品司藥。”
“太后抬舉你,你還當真了?”
“不然微臣該將太后的話當成兒戲麼?”
三句話,不過是三句話,就使他qíng緒從冰點沖至沸點,一口氣抒發不出,他抬手將書卷擲了出去,掃過面前矮几上的杯盞果盤,叮叮噹噹一氣連響中,一隻茶盞砸中她右腳腳面。寒冷空氣中凍了許久的肌膚不禁這般逆碰,痛得她叫出聲來。
“……王爺?”林亮在外垂呼。
薄光緊咬牙關吸了口氣,淡道:“林侍衛不必擔心薄光有向堂堂明親王施bào的膽量。”
胥允執覷著她痛白的臉色,胸口既悶且緊,道:“本王也沒有向一個六品司藥施bào的興趣。”
她掀眸冷冷睇去。
“你——”他拉開右手旁的嵌壁抽屜,尋出一物擲到她腳下。
她睬了那物什一眼,不予拾取。
“你這是做什麼?這是最好的藥膏,去腫止血均有奇效。”
“茯苓山莊調配出來的東西,未必是最好的。”她道。
胥允執冷笑:“你以為自己天下無敵?”
她回之冷笑:“微臣不過是一個無緣無故被當權者用重物砸傷也不敢多置一辭的六品女官,談何天下無敵?”
“砸傷?本王倒要看看你嬌貴到怎樣地步,一個小小碰觸還成了砸傷?”明親王言出必行,長腿邁過矮几,風颶烈火般bī近,出手扯下她右足的腳襪,卻……
倏地僵住。
那隻細巧玲瓏的纖足上,半隻腳面紅腫發脹,且隱隱有瘀血之勢,憑藉打小習武摔打的經驗,他曉得明日上面必是青紫一片。
“怎麼……”如此嚴重?他擰眉厲眸,惟覺那創處極為礙眼。
她yù將luǒ足撤回裙內,被他一把將她腳踝按住:“有藥不用,你是想這隻腳廢掉麼?”
她淡掀黛眉:“王爺方才還在質疑薄光的嬌貴,怎這會兒言過其實起來?這種傷放著不理也會不藥而愈。冬季人體血液過緩,外力略大便易造成積瘀,看著雖觸目驚心,但不曾傷及筋骨……”
他抓起被冷落旁邊的紅木藥盒,擰開盒蓋,一股蓮香迅即擴散開來。
“我不用茯苓山莊的藥。”她淡道。
“什麼?”
“我不用茯苓山莊的藥。”她一字無差的複述。
他眸仁一冷:“你的醫術不是來自茯苓山莊?”
她唇揚譏誚:“我的醫術來自母親為我撰寫的醫冊,准他們冠以師名,不過是爹爹賞他們一個臉,是那時的薄家對他們的抬舉。”
“你……是真的變了。”他俯身盯著她,不過短短几日,這張臉對他連虛應公事也省卻了,“你恨茯苓山莊,因為他們沒有在你父親傾塌時說句好話罷?”
她淺哂:“作為薄家的近親,僅是冷眼旁觀便能在那場風bào中明哲保身麼?”
他眸光驀地沉如濃墨。
她瞳內亦是深若寒海。
兩人目光相衡,他不移,她不讓,車內空氣凝固,幾yù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