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前方是司藥司。”林亮道。
“多謝。”薄光尋得鞋襪,將傷足包裹完整,轉身的當兒,粉臂又被他薅住。
“你這樣何時能有個了結?你父親人死不能復生,難道你想抱著仇恨度過接下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而一輩子?”
她回眸冷哂:“這種勸慰人的空話白話,許多人皆可對我說,你卻沒有資格。仍是那句話,作為褫奪了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的生命的人,王爺要麼殺了我,要麼承受我無窮無盡的仇恨,你我沒有第三條路可走。”
他五指垂下。她的體溫與她的眸、她的笑一般,寒涼刺骨,是不是仇恨已將她完全吞噬,她已徹底不是他思念中的人兒?
“微臣告退。”她斂袖一禮,撤離這方空間,任腳上刺痛正劇,兀自跳下車去。
本來伸出臂來yù當支板的林亮心生各種感嘆。王爺何時在一個女子面前落過下風?從以前到現在,惟有這位了罷?
“林亮。”胥允執閉眸調息,“我記得西疆國主來訪時送給本王兩件女子貂裘是罷?”
“是,王爺,前幾日起風降溫時,葉長史已將一件送進了齊王妃房內。”
“另一件送到薄府。”
真是悲哀不是麼?明知她不會領qíng也未必笑納,仍然做這等勞而無功的蠢事,明親王淪落至斯,有誰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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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放著不理也會痊癒,但既然手底藥材豐沛,何苦吃罪?薄光調配了化瘀去腫的藥膏塗在創處,簡單做了包紮。
“這是怎麼了?”典藥緋素排闥而入,好奇問。
她著襪蹬履,答:“下車時滑了下。”
“有人說薄司藥今兒個是坐明親王的車進宮的,真的假的?”
“真的。”
“誒?”本以為遇上一番遮搪,對方這般坦白頗覺無趣,但探聽八卦的需求依舊飆升,“嘿嘿……你不是已經和王爺離緣,怎麼……還走在一起?”
她出手整理著案頭藥材名錄,道:“路上遇見了。”
緋素同qíng嘆道:“雖然說司藥大人被趕出了明親王府,但好歹也曾經和王爺那樣的人做過一場夫妻,知足罷。”
“是啊,本官很知足。”
“……”這人不好聊天啊。“司藥大人猜下官剛剛看見誰了?”
“猜不到。”
“……是明親王爺的齊王妃來向太后請安。身上穿了一件雪白的貂裘,漂亮極了,明親王真是疼愛王妃呢。”緋素興高采烈間,眼角死死落在她臉上。
她抬頭一笑:“緋素是個好人。”
緋素一愣:“什麼……意思?”
“和齊王妃無親無故,卻可以為她的錦衣玉食如此喜不自禁,不是好人麼?希望你好人有好報,他日也能遇上一樁良緣,得享榮寵,更願屆時也有人如今日的你這般,仰望著遙不可及的華麗身影艷羨稱頌。”
“……多謝。”雖然那話聽起來完全不像讚揚。
薄光全神貫注於案頭工作,無暇分顧。
緋素在邊上看了半天,實在無機可趁,悻悻走了出來,快步趕到院子另頭的另間司藥室,道:“真不明白你們為何如臨大敵,說什麼日夜監督,那種木訥無趣的人哪有成為心頭大患的本錢?”
同為司藥的寶樂叱道:“連蔻香姑娘都不敢小瞧她,你比蔻香姑娘還要本事不成?”
“既然是這樣,咱們恁多人還治不了她一個?這宮裡犄角旮旯那麼多……”
“蔻香姑娘不准咱們動她。”
緋素恨恨道:“那我得看著那妖媚樣兒多久?總是一副高咱們一等的模樣,眼神表qíng透著那股子傲勁……等一下,蔻香姑娘不准咱們動,可若是旁人動了呢?”
“哦?”寶樂jīng神一振,“說來聽聽。”
開在不見天日、不沐聖光角落裡的花朵們,受寂寞光顧,蒙黑暗恩寵,即使於己無益,也願毒浸於人,此毒已入臟腑,恰如本能。
八一章[本章字數:2629時間:2013-06-0523:30:05.0]
今日冬至,太后於問天閣內設家宴,皇上攜諸妃,明親王攜王妃,衛免連同兩位甫成年的先皇皇子也在位列,共赴長至節。
公主胥柔經太后多日的教養,氣相得宜,甚得大家之風,大公主胥靜、大皇子胥蠲也靈巧溫順,討人憐愛。慎太后歆悅之餘,仍不無遺憾:“倘若懷恭也在,今兒個就是一家團圓。唉,也不知他現今過得如何?”
“母后放心,兒臣派去暗中隨筆的侍衛按期飛鴿傳書,懷恭他很好。”胥允執道。
“很好還不回來?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他堂堂親王,在外邊風餐露宿的做什麼?”
兆惠帝笑道:“懷恭自小就喜歡無拘無束的日子,母后就由他逍遙些時日罷。”
“兒大不由娘,哀家縱然是不想放也不成。
淑妃見狀,在腹中勉力掂對了幾句吉祥話兒,道:“太后福澤貴重,有您看著孫兒們方長大成人,娶妻生子,我大燕皇嗣方能子孫萬代,綿延不絕。”
“難得你這個不愛說話的也來勸哀家,看來哀家是不該煞了今日的好風景。”慎太后掃一眼諸妃,尤其半晌沒有說話樣態甚是乖覺的魏昭容,胸臆頓時一寬,不禁展顏,“有幾個孫兒陪著,還有齊王妃肚子裡的那個,哀家有什麼不能放開的?寶憐,你不說光兒抱著瀏兒一起過來,怎麼人還沒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