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相信四小姐已然想到。”
她搖首:“我只顧想念瀏兒,其他還沒有想到太多。”
緋冉嘆道:“四小姐也很清楚,雖然您與對方達成了協議,但是對於弱勢的人來講,隨時皆處於被單方撕毀協議的境地,我們不得不防。何況那兩隻塞了髒東西的布馬,說不定已然是對方毀諾的行動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但宮中有心置薄年之子於死地的妃嬪不止魏氏,故而隱忍不發。對方或許正是利用這一點,使她有口難言。
“魏氏一族此時最專注的事當是清除太后的羽翼,以便及早解除魏昭容後宮危機,奪回大皇子的撫養權。但對從來不容嬪妃誕育皇嗣的魏昭容來說,瀏兒就宛如她心頭的一根毒刺,不除不快。我那時帶瀏兒到建安行宮,也正是為了暫避這一點。不過,終歸不是長久之計,是該有個一勞永逸的解決之道。”
緋冉眼前一亮。
“稍後中途歇息時,姑姑可有法子和麥氏換下車?”
緋冉慨然應允。雖然不知她用了什麼辦法,中途歇罷啟程,麥氏果然坐進車中,一身拘謹,坐鄰門邊。
“麥嬤嬤不願和薄光同處?”她問。
麥氏伏首道:“奴婢不敢,奴婢怕打擾了薄司藥。”
“你我好歹也算共同經歷了一場患難,麥嬤嬤在生死攸關一刻的行止,令薄光很是欽佩。”
麥氏以為對方有意譏諷,倔聲道:“薄司藥這話從哪裡說起?咱們能轉危為安端賴薄司藥的機智聰明,奴婢從頭到尾什麼也沒有做。”
“就是因為你什麼也沒有做,賊人yù亂箭齊發的當口,嬤嬤也沒有為了一己活命多說一字。”
麥氏心臆一寬,道:“老奴是怕那些亂匪追出角門,害了公主。”
“嬤嬤對公主的這份忠心,著實難能可貴。”
“公主是吃奴婢的奶水長大的,奴婢為了公主,死上萬次也甘。”
她讚許一笑:“公主在行宮不足兩月,回天都後,以熱水替代溫泉水,尚需繼續治療月余。”
“便可痊癒了麼?”
“若之後調養得當,公主應當能活過四十歲。”
麥氏錯愕:“四十歲?”
“沒有辦法,公主從幼兒時便染上毒疾,多年來毒行體內,肺腑皆蝕,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有各樣價值連城的補品滋養,只怕活不到今日。”
麥氏冷哼:“如果不是生在皇家,又哪能從娘胎里就受這份罪?”
她秀眉微掀:“嗯?”
麥氏大窘大慌,雙腿跪拜:“老奴失禮,請薄司藥莫向皇……”
她茫然:“我們方才不是一直在探討公主的病qíng麼?麥嬤嬤好端端的賠什麼禮?”
“薄司藥是個好人。”麥氏赧顏,“老奴之前小人之心亂猜疑,以下犯上忘了自己的奴婢身分,還請薄司藥別與老奴一般見識。”
“我只記得我們曾經患難與共,其他的竟給忘了,麥嬤嬤也忘了罷。”
“是,老奴只記得薄司藥是公主的救命恩人。”
她展現歡顏:“太好了呢,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麥氏一個叩首:“薄司藥在行宮救下恁多xing命,積德無數,好人必有好報。如果您不嫌奴婢老拙,今後只要無害於淑妃娘娘和大公主,薄司藥有事但須吩咐奴婢。”
她傾前攙扶:“從今後,麥嬤嬤保護大公主,薄光保護二皇子,我們是站在一條船上,為了我們想要保護的人同舟共濟。”
麥氏又作叩首。
外面,一場冬末的雪悄無聲息地降落。
玉輅中的兆惠帝推開後窗,眺望後方車輛,沉冷多年的眸際揉進一絲柔暖:明元殿裡的含笑花,該開了罷?
第七章[本章字數:3086時間:2013-06-2201:12:06.0]
落花軒內看落花,楸枰台上論楸枰。
冬日的午後,昨日積雪輕染梅枝,晴空下自由舒展,清艷獨暄,占盡風qíng。早梅已現落瓣,晚梅花開正妍,暗香不時盈袖,襲人心脾不寧。
商相落下黑子,凝視對面舉棋不定良久的錦衣青年,笑道:“你今日終究不是專為了陪老夫下棋的,有什麼話想說就說罷。”
“果然瞞不過商相麼?”司晗落下指間的白子,笑道。
商相拈鬚淺笑:“老夫的落花軒只容得下真正的閒人,至今來到此間令老感覺毫無違和的,惟有一人。”
“是哪位高人雅士?”
“一個小女子,手捧醫書兀自靜讀,自成一方世界。”
司晗微怔:“難道是薄光?”
“哦?”商相聽出端倪,“難道今日你是為了與老夫談論這個小女子而來?”
司晗垂首:“晚輩想請商相收她為義女。”
商相愣了愣,頓了須臾,問:“這是為何?”
“商相乃三朝老臣,德高望重,有您做小光的義父,足以消彌前朝諸多雜音。”
商相沉吟道:“老夫倘還在任上,或許有這個分量,但如今人走茶涼,昔日同儕未必肯給老夫這個面子。再者說,老夫認為無此必要。”
“為何?”
“就像你方才落的這枚子,看似犀利jīng准,吃了老夫的兩子,但也將自己後方的弱點bào露於老夫眼眼下,得不償失。”商相落子後,連拾對方三子,“未免捨本逐末,捨近求遠。”
司晗俯眸縱觀全盤棋局,qíng勢委實不利於己,問:“請商相指點。”
“你是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何必來討一個老頭子的主意?”
“晚輩再是張狂,也不敢在商相面前自詡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