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你的分析,那個指證的宮人貌似頗多嫌疑。”
她忖思少許,道:“摺子上面寫著發現者是淑妃娘娘宮裡的人。如若此人從此擔上嫌疑洗不,淑妃娘娘最似幕後主使。”
“淑妃麼?”他沉吟,“淑妃對魏昭容由來畏怯,多求忍讓,闔宮上下沒有人認為她有膽敢反抗的一日。”
“從心術上來說,愈是淑妃娘娘這種秉xing的人,一經反擊,必然手段激烈。縱算這件事從頭到尾來自淑妃娘娘的策劃,微臣也不意外。惟一不能說服微臣的,是那個來自淑妃娘娘宮裡的宮人。做這等事,派自己人太過不智,行事謹慎的淑妃娘娘出現不了如此粗淺的疏失。”言罷,她還是忍耐不住,伸指勾了一粒葡萄安撫空虛的口腹。
他似笑非笑:“朕聽著,怎麼感覺曾招你不喜的不是昭容,而是淑妃?”
“是皇上說這是一場無關緊要的閒話來著……”她戛止,美眸大瞠,“微臣方才是據事發的狀況就事論事。倘若皇上想聽微臣藉由心中喜惡的評說,微臣願意告訴皇上,微臣將日夜祈禱上蒼,魏昭容罪名早日落實,鋃鐺入獄。”
“閒話,果然是閒話,方才一陣大風,朕什麼也沒有聽到。”他放目遠眺,四遭已是燈光遍地,“這個時候了,薄尚儀在此用膳罷。”
對方簡而易之地轉開話題,薄光亦是配合不輟,大嘆行宮夜景美麗。這時,她尚以為有關此事,自己的知qíng權到此為止,等待的只是最後結果而已。誰知過沒幾日,五百里加急送來天都城的奏摺,兆惠帝再度邀她飛橋長廊十字路口相見,名曰飲茶聊天。
“宗正寺的摺子上,太后已經自chūn禧殿裡搜出了針線嶄新的後服,如此人證、物證皆全,案qíng近乎大白。魏相奏摺中則疾聲為女喊冤,向朕請將此案jiāo予大理寺、刑部、宗正寺共審,並將那名指證昭容的宮人jiāo由刑部或大理寺大牢看押。”兆惠帝從袖囊內將兩份摺子取出,放她眼下,“以你之見,朕該不該准奏呢?”
“……又是閒話?”她小心求證。
“當然。”他慡然應允,“純屬閒話,言者無罪。”
“微臣曾聽緋冉講解刑律,據說有一個不成文的條律,凡入刑部、大理寺兩處的犯人,無論尊卑,先享一通殺威棒。同時,以宮人的下賤之軀指證一宮之主,無論罪過屬實與否,先須受以下犯上的鞭笞刑罰。這般兩通下來,那宮人不死也去半條命。”
她眼尾忿忿上挑,道:“魏大人擺明是為愛女設法開脫,也不知視律法為何物,哼~~”
他稍訝:“你不喜歡魏相?”
“怎麼可能喜歡?”她反詰,怏怏不樂,“他是微臣的殺……”
“什麼?”他兩眉高揚。
她臉兒窒了窒,笑靨如花:“他姓魏啊,是魏昭容的父親,魏昭容那般容不得二姐和瀏兒,他身為丞相不作規勸,身為父親不加告戒,微臣討厭他。”
“忽有一陣清風來,chuī落嫦娥笑語聲。這道空中飛橋架得甚好,晚間賞月邀酒,不知能否與嫦娥一見?”
她掩口竊笑:“皇上yù見嫦娥,到兩位美人娘娘的寢宮走上一圈即可,何須賞月邀酒?”
他眯眸欺身:“小光何不說朕正與嫦娥相對?”
“在何處?”她茫然四顧,“快快現身,小女子也yù慕名求見。”
他笑,她亦笑。
往事不止存在於她與明親王之間,也存在於此。倘若往事始終是他們話題間的禁忌,她無法換取真正的信任,便不可能踏上設想中的任何一步。
戲台上,劫後餘生的孤兒回朝復仇,劍刃霍霍揮向父親昔日的政敵,因其毀謗父親,誤導聖聽,戲幕在孤兒“萬歲萬歲萬萬歲”的稱頌中落下,結局堪稱皆大歡喜……這橋段,數百年來常演不衰,歌頌孤兒忠孝兩全,喻示善惡終須報還,好戲。
為了這份約定俗成的道德準線,她願意姑且順應民意,姑且認為自己的殺父仇人非魏氏莫屬。
然後,她在心中對自己小小催眠——
皇上,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吾父此生無憾,惟恨那魏氏,誣陷時首當其衝,如願後落井下石,實乃千古第一jian佞輩,看微臣為您唱一出《薄氏女兒》,助皇上辨識忠jian,早雪忠臣陳冤。
五三章[本章字數:3102時間:2013-08-1806:28:56.0]
皇上帶來的兩位美人,一位蔣美人,一位藍美人,都正值豆蔻年華,皆是活潑愛玩的xing子。因為入宮的時候尚淺,尚未被哪方勢力拉攏,也不曾聖眷優渥,進入後宮的漩渦中心,是以尚保有幾分純真。天都到尚寧一路走來,薄光與她們已然熟識。到了行宮,有最擅長裝可愛的胥瀏小哥攪裹其中,很快要好起來。每日,她除了到司藥司小坐,盯著越來越不肯安分的甥兒浸泡藥浴,和兩位美人耍玩遊戲成了頗為中意的消遣。
她們最愛玩的是踢毽子,一隻銅板、數根彩羽綁成的毽子,在六隻纖足更迭jiāo替的演繹下,花樣繁多到不勝枚舉,連旁觀的瑞巧、綠蘅也躍躍yù試,且有幾回參與其中。在這一刻,無論什麼樣的因緣聚至此處,無論各自胸懷怎樣的雄心壯志,無論受哪裡的利益趨使,至少在這一刻,她們皆是心無旁騖,享受著最簡單的肢體嬉戲帶來的最簡單的快樂。
“好了,跟每日一樣,到外面罷,水變涼的時候我會出聲喚你們進來添加熱水。”
每一回遊戲歸來,她都要在加了花瓣的熱湯中浸泡半個時辰,洗卻周身的汗塵。今日也如往常把所有人打發出去,向浴桶內投加幾根香糙,舒適浸身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