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藉面朝尚寧方向跪倒,山呼“萬歲”,道:“微臣盡臣子本分,怎敢勞聖上惦念?”
“皇上還道,魏相身為朝堂樑柱,時刻不忘人臣之本,克己奉公,勤勉兢慎,堪為當朝楷模,故而借用前人詩語,有道是‘涇溪石險人兢慎,終歲不聞傾履人。卻是平流無石處,時時聞說有沉淪’,贈予魏相共勉。”
“……微臣定當將此詩裱題於chuáng頭,每日晨昏叩省,靜思己過,時刻不忘聖上教誨。”君威無常,皇上贈詩警醒,可是暗指當前案事?個中深意,還須回府後好生掂量才好。
“魏相請起。”胥允執伸臂,“這正事說完,便是閒事,本王今日想與魏相好好飲上一杯,不知魏相可願賞臉?”
“微臣榮幸之至。”
蔻香俯首立於牆角,無聲冷笑。她聽不懂詩詞文章,卻看得出人心動態。相爺內心絕非外在這般安享當下,明親王明知如此,仍出言挽留,不外乎成心戲弄刁難。依照相爺往素脾氣,此時早該起身作辭,如今屈意應承,當然是為了獄中的昭容。
“太后舊疾復發,微臣心焦如焚。只是身為外臣不便進宮探望,請王爺代為問候。”
“魏大人無須擔心,江斌已然回來,加上茯苓山莊的人從旁協助,太后鳳體定然無虞。”
魏藉苦笑,長嘆一聲:“外間有說,太后的病是被昭容娘娘氣極而發,微臣初聽甚覺荒誕,聽多了,卻當真害怕傳言屬真,無顏面見太后與皇上。”
“那些話本王也有耳聞,不過是無所事事者的飯後閒言,何須當真?”
魏藉一喜:“這麼說來,王爺不信?”
胥允執淺哂:“魏相當比任何人明白才是,難道魏相也如那些個閒人一般認為自己的女兒是個不忠不孝的悍婦?”
“……王爺言之有理,微臣若不是相信昭容娘娘的清白,又怎敢踏進宗正寺據理力爭?”這明親王明揚暗抑,不知出自何方意願?倘是聖意,莫非是皇上決意棄昭容娘娘不顧?
胥允執淺呷瓊漿,狀似隨口閒話:“昭容娘娘一向最得聖心,全因魏大人教女有方。前些時日本王為周老太君祝壽,在宴席看見了魏小姐,也是一位天姿國色的美人,顯見貴府風水極好。”
“……魏小姐?”魏藉先惑後悟,“王爺指得是微臣的親侄女魏菱?”
“哦?”胥允執唇抹笑意,“原來那位小姐名喚魏菱麼?是個好名字。”
魏藉jīng神丕振:“王爺看得上她?”
“此言差矣。”明親王爺肅容搖首,“魏大人乃一國之相,令侄女乃是令弟的嫡妻正出,千金之體,如何做本王的一介側妃?那般質素的佳人,惟有陪伴天子身畔方算相得益彰。”
魏藉一僵:“王爺的意思……”
“本王沒有任何意思。”他語音清淡,“魏相心疼愛女,也該曉得經此一事絕難恢復往昔榮光,早做打算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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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小酌,酒飲無味,餚食無香,著實煎熬。夜幕降臨,魏大人已生醺醺醉意,起身請辭。明親王慷慨放人,責林成送出憐香園大門。
車行稍遠,魏藉方睜開醉眼,目覷門前少女,問:“明親王提議送魏菱進宮,你怎麼看?”
蔻香邊忖邊道:“明親王和相爺從來井水不犯河水,此回宴請原以為他是替太后興師問罪,沒想到說了半天話,除了傳達聖諭,居然替相爺出了這麼一個主意。依奴婢看,且不管這個主意可不可行,想清楚明親王的意圖最要緊罷?”
“哼,如今皇上寵幸薄家女兒,那偏是過去的明親王妃。這等醜聞雖然還沒有公開於天下,想來也時日不遠了,明親王無非是想趁早轉移一下朝野的目光,也好遮掩一下他那頂鐵板釘釘的綠帽子。”魏藉冷笑不已。
蔻香附和著他一徑竊笑,道:“既然明親王打著這個算盤,對相爺來說即是無害。他有一句說得不錯,經這事後,昭容娘娘很難得回往時的風光。這宮裡的人一個個全是見風使舵的主兒,為了保住娘娘將來不受小人欺凌,是須有個親人貼心照拂,而且,咱們這邊也必須有人打破薄光的專寵,如今看來,那位魏小姐最是適合……”
魏藉重聲長嘆:“此後再議罷。”
qíng勢bī人,你再是不願,只怕也須走這步罷?蔻香溫馴垂眸,想像著二位魏小姐御前爭芳奪妍的盛景,萬分嚮往。
七十章[本章字數:2768時間:2013-09-1123:34:09.0]
深秋的天都城,遍地huáng葉不見塵埃,滿巷秋風陡現蕭瑟。一夜之間,天氣真正冷了下來,似乎整座都城即將進入沉睡的前奏,已然寂寞鳴臨。
然而,旭日東升之際,天子鹵簿的盛大歸來,恰如其時的chuī起了激揚樂章。那些個騎在高頭大馬之上鎧甲鮮明、虎背熊腰的英武禁衛,那些個握在身高臂長的執仗儀衛手中絢爛奪睛、與日爭輝的矛戈旗幡,無一不令得群qíng沸騰,甚而一城激昂。及至天子金輅現於諸人眼前,沿街百姓山呼萬歲之聲直達上聽,呈現盛世光景。
“啊呀哈!哈呀——”胥瀏小哥在姨娘的扶持下,趴在窗前觀望,隨著窗外人群的激qíng演出,他口中興奮大叫,一隻小手不住揮舞,兩隻ròu墩墩的小腿使力向下蹬踹。
薄光杏眸圓睜,嬌叱道:“小沒良心的,姨娘是血ròu之軀,你兩隻小腳再敢這麼不知輕重,姨娘把你送給外面那個正在裝模作樣的司大人收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