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然留在宮廷,自然不會矯qíng到誓不為妃。只不過,皇上將司相推上前來,並不是一件可以令人欣然接受的事。”
緋冉默思良久,道:“朝廷中恁多德高望重的老臣,皇上偏選司家,乍一看,是因大人您和小司大人親如兄妹,如此便可使他名正言順地為您出頭說話。卻恰恰就是因為您重視小司大人,一旦有了眾所公認的名分認定,您的行為處事便不再是您一個人的,您和司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正是如此。”雖然已叮囑過司晗,但她深知那廝本質,他非但不會拒絕,還會應得歡天喜地。
緋冉沉吟:“其實,如若司相婉拒,皇上也不好硬生勉qiáng。且不說司相的德望資歷,單憑他的女兒是苗人大圖司的大妃,便有這個分量。”
她苦笑:“但願司相拒絕接納薄光這個燙手山芋。”司晗笨蛋,本大人已經不惜自比山芋,你的土豆腦還須放到清醒,切莫自撿麻煩。
“實則,下官認為,大人若非認一位義父不可,相比司相,商相更好。”緋冉突道。
“商相?”薄光一怔:那個鬍子大把的糟老頭兒哪裡好?
緋冉眼瞳泛亮:“商相乃三朝老臣,先帝、今上皆敬重有加,您認下商相,既能使您擁有了入宮為妃的資格,也不必擔心有一日或許連累商相什麼。”
薄光莞爾:“這倒是真的,無論發生何事,皇上、太后俱不會將屠刀落在七旬高齡的商相頭上。商相曾有兩子,前後投筆從戎,皆為大燕戰死在沙場。惟一的孫兒生來喜歡耕種,不願為官,不受爵銜,甘為鄉野農人,那老大人竟然也放任自流。還有兩個孫女,聽聞遠嫁他鄉,也僅是中富的殷實人家。商相為了大燕奉獻一生,從公至私皆無瑕疵,先帝曾留旨:賢卿商肇,大燕之擘,朕在,商卿則在。朕逝,商卿仍在。大燕無拘商卿之律,無囚商卿之獄,無傷商卿之刑,無屠商卿之刃,凡胥氏子孫,敬商卿當如敬朕。”
“還有這段文章?”緋冉嘖嘆,“這商老大人好生了得。”
“可是,我不認他。縱是皇上下旨,我也有法子避開這門gān親。”薄光淡道。
就因自幼曉得先皇賜過這道旨意,她曾跪求到商府,奢望免死之身的商相為爹爹出面說項……商相與薄家非親非故,沒有非救不可的義務,她不能憎恨,卻也沒有可能喜歡。
緋冉愣了愣,自然沒有愚蠢細詰因由,道:“大人不認商相,便惟有司相了呢。”
她高揚粉頸,目色清冷:“皇上命我認司相,我惟有盼著司相婉拒。而這世上的其他人,無人配得上本官的一聲‘父親’。”
“……是。”緋冉恍惚應道。薄大人如斯姿態,在在承襲了那位十八歲隱姓埋名考取頭名狀元的薄相風骨。那個人,可以低下頭扶起滿身污濁的無名宮女,願意披著一襲白衣跳進泥塘救出命懸一線的後宮羔羊,在皇家貴人面前,卻高潔如月,巋然如山。那樣的人,百年之內必不再有。
“我若認下司相,意味著入宮之日不遠,太后那邊必定緊鑼密鼓的設法阻止。緋冉姑姑是太后一手提拔,她縱算明知你有心向我,也會命你首當其衝,姑姑到時當應得慡快利落才行……姑姑在聽麼?”
“……下官在聽。”緋冉斂心收神,“下官為何要慡快應下?”
“第一,太后最喜歡看人不得不從的神qíng,姑姑若應得毫無難色,太后樂趣消減,便想到你叛主叛得不加遲疑,不堪貼己重用,自茲少去尋你辦事;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是太后,你除了應下,別無選擇。”
緋冉哭笑不得。
“姑姑應下來後,我不妨遇兩次有驚無險的災難,引得起皇上的警覺最好,引不起,也給了我保護自己的理由。”
緋冉瞳仁一轉:“奴婢一定設法引起皇上的警覺。”
薄光嫣然:“姑姑做事有分寸,這事全由你來cao作。還有,那位明親王。”她顏色一凜,“屆時無論他是什麼樣的角色,姑姑且記必要的時候安排一兩起事故,讓他少來壞本官的事。辦法你可以去找‘這個人’商討,宮外的人手,良叔自有安排。”
她拉過緋冉的手,在其手心寫了一個名字。後者稍怔,隨即含笑頷首。這位薄大人,縱然不是那位薄大人,卻依然具有輕易獲得她忠心佐助的力量。而這個宮廷,這個皇朝,必須為那位薄大人的逝去付出代價,必須。
七二章[本章字數:2877時間:2013-09-1500:39:00.0]
兆惠帝還都後的五日,慎太后神志恢復,醒來先與帝小談,後見明親王,還有幾個孫兒孫女,至午後小睡過後吃下一碗藥膳,越發jīng神大振,氣色大好。
“也真是的,哀家年紀大了,身上難免有這樣那樣的老毛病,皇帝何苦為了這點小事從尚寧城勞師動眾的趕回來?登基以來的第一回休養,就這麼白白被哀家攪了。”
晚間,兆惠帝又來探望,慎太后倚枕而踞,歡喜之餘,稍發嗔怪。
“母后病了,如何是小事?”兆惠帝端坐太后榻前,面相肅然,“大燕建國之初便以仁孝治國,朕身為人君,自該成為萬民楷模。”
慎太后蹙眉,憂聲道:“比及哀家這把老骨頭,皇帝的身子才是最要緊的,看你的氣色,昨夜可是又熬夜看摺子了?”
兆惠帝點頭:“昨日戶部呈來了各省的秋糧收成奏報,朕一氣看罷,時辰是有些晚了。”
“瞧瞧,讓哀家說中了不是?”慎太后搖首嘆息,“皇帝勤政,哀家最是高興不過,可皇帝也該曉得勞逸結合的重要。哀家倒下,頂多是幾個太醫擔著gān系。皇帝龍體若是出了差池,不寧得將是整個大燕國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