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光欠首微禮:“胥大人願意暫時出借這間後堂,下官已然感激不盡,打雜跑腿的事有她們就夠了,不敢勞煩貴署太多。”
她身邊跟隨兩人,一人是瑞巧,另人則是打司正司借來的錦歌。據緋冉推介,此女之父曾是掌管地方刑獄的小吏,故自幼熟知刑律,正可在這個時候派上用場。
胥遠林笑應:“薄御詔您既是皇上御定的主審,微臣職責所在,必當全力協助,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她接的聖旨上明明寫得是“協助宗正寺”,怎到了這裡,便成了主審?雖然心存疑惑,她仍然噙笑稱謝。
“薄御詔無須客氣,若想提審魏昭容,本官馬上著手安排。”
“不急,下官想先看過卷宗後再予定奪。”
“好,薄御詔有事吩咐即可。”胥遠林稍事客套,起身作別。
薄光回身吩咐:“錦歌負責仔細閱讀案卷,先從中尋找你所認為的疑點。瑞巧須將錦歌尋出的疑點摘抄整理成冊,jiāo給本官過目。”
兩人領命各自就座,迅即各司其職。
薄光暫時無事,踞坐案後,信手抄起一本卷宗打發時間。
“誰在裡邊?”門外有聲發問。
她眼尾一挑。
“稟王爺,是薄御詔。”門前差役答。
“哪個薄御詔?”
她頗覺好笑:這位爺還真是懂得拿腔作勢,仿佛這天下姓薄官御詔的人俯拾皆是一般。
“王爺,是那位奉旨辦案的薄御詔……”
差役顯然是打算勸阻,但門依然不可阻擋地被推開,來者長趨直入。
“奴婢恭請王爺日安。”瑞巧、錦歌急忙擲筆棄卷,跪禮相迎。
“微臣參見王爺。”薄光福身。
來者眸光淺淺掃過一遭,道:“奉旨辦案麼?竟是煞有介事。”
她覆眸,問:“王爺不准微臣等人平身麼?”
來者冷道:“身為內臣敢如此直詰親王,是哪條規矩?”
她面相謙卑,又是一禮:“微臣有聖旨在身,不便招呼王爺,請王爺見諒。”
言訖,她兀自挺直腰身,道:“瑞巧、錦然,你們一人去向胥大人取最近一堂審訊的案宗,一人去司正司向司正大人要一份麥氏等人的口供筆錄。告訴兩位大人,本官是奉皇上的旨意行事,不得遲誤,否則大家共擔gān系。”
瑞巧、錦然稱是,彎腰低首退出門外。
胥允執淡笑:“拿皇上的旨意壓本王?”
她揚唇:“很有用不是麼?”
他眸鋒陡厲。
她福了福,從新歸座展卷。
他掀袍坐穩案前方凳,問:“你對自己擢升三品、主審魏昭容案的‘榮耀’,似乎沾沾自喜?”
這“榮耀”兩個字,是浸透了譏諷嘲弄的汁液,然後擠出唇齒間來的麼?她瞥了瞥門外,果然是不見人跡,大家怕是被明親王爺這張寫滿“我是王爺我找茬”的俊美顏容嚇得不知所蹤了罷。
“敢問,王爺想從薄光這裡得到什麼?”
“什麼?”他啞然失噱。
“不然,王爺縱使如何討厭薄光,為何不能做一下官面文章,至少在他人的目光前與薄光平淡相處呢?”
明親王譏哂:“本王明知你包藏禍心,為何與你平淡相處?”
說得也是。她心滋同感,嘆道:“王爺可以殺了我,可以布置人手暗中監視,可以向太后、皇上公開揭露……王爺可以做的事很多,不一定選擇這條路。您可知您每向我發難一次,便等於是告訴外面的人對薄光余qíng未了一次?當皇上公開宣召薄光進宮為妃之時,王爺便順理成章的成為天下第一笑柄。顯然,這並不是個好法子。”
胥允執不怒反笑:“你當真認為自己能夠做皇兄的妃嬪?”
她訝異反詰:“為什麼不能?”
明親王緩緩一笑:“你不介意自己擔上媚君惑主、頻嫁失節的名聲,也不在乎你的父親因此蒙羞麼?你這個向來以薄呈衍的女兒為榮的薄府四小姐,難道沒想過一旦你成為皇妃,最受你連累的,是你的祖上,你的父親,你的門風?”
“是麼?”她歪首忖了忖,“那……就等我死後去身爹爹請罪罷。如果爹爹當真生我的氣不肯原諒,我便撒潑打滾,管保爹爹沒轍。”
他眯眸,審視半晌,道:“你居然已經爐火純青了。”
她淺笑吟吟:“王爺謬讚,微臣愧不敢當。”
他盯著那抹懸在她唇邊的笑容,道:“你退出宮廷,本王助你扳倒魏氏,而且……”
她眉梢一動。
清冷的目光投注在她面上衡定不移,他道:“助二皇子有個遠大前程。”
她瞬了瞬眸,道:“瀏兒是二皇子,已經是註定了榮華富貴,錦繡前程,王爺何出此言?”
“你——”這時倒和他裝起糊塗來?
“薄光餘生惟有一個願望,便是有將瀏兒撫養長大,看他有妻有子,閒逸一生。王爺yù給予薄光的東西,非薄光所y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