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她身軀顫抖,面透青白,道:“醫者望、聞、問、切,我從大公主、大皇子的臉上一眼即知他們身有多年陳毒,為何沒有看出司哥哥的體況?我枉稱繼承娘親醫缽,我是哪裡的蒙古大夫?”
他釋笑:“此事不怨小光……”
“怎麼不怨?”她厲喊,淚隨之涌下,“我連仇敵的兒子都救得活,為什麼從不曾察覺司哥哥的半點症狀?為什麼非要等司伯父告訴我後,我才發現你比一年比一年畏冷,一年比一年消瘦?”
他定了定:“因為我為了瞞你,也為了瞞住父親,用盡了伎倆。這些年我已經摸出了規律,每次犯病前後絕不出現在小光面前。但凡我去見你時,臉上皆做了文章。”
“什麼文章?”她一抽一噎,“敷了粉擦了胭脂不成?”
他由袖囊內摸出一張薄如蟬翼的物什迎光一照:“這是我bī薄天找江湖人士為我做來的人皮面具。”
她訝得忘了哭泣:“你自己戴自己的人皮面具?”
“怎樣,古往今來頭一份罷?”他得意洋洋,“一氣做了五張,從年少到年老皆有儲備。”如今想來,真若能活到年老,又哪裡需要什麼面具?
“笨,真笨,天下也只有司哥哥做得這樣的笨事。”她揩淨眼珠淚,道。
“對對對,你的司哥哥是笨蛋。”他又以額角相撞一記,“所以,你盡可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不需要為此更改腳步,司哥哥我無憂無慮,沒心沒肺,定可健康活潑地長命百歲。”
“嗤,才不用你多事,本大人豈會為了一個笨蛋分心勞神?”
“很好很好,不愧是我的小光光,來,抱抱~~”
話雖如此,兩人各有心思。
他知她必定緊追不捨。
她知他必定離她遠去。
於是,他佯作笑顏,她吞淚裝歡。
第五章[本章字數:2047時間:2013-09-2011:01:14.0]
薄光此次出宮,是以暗訪魏昭容私制的那襲後服的民間工坊為名。
她將風袍jiāo予尚服局辨識,有人道出那襲後服的裁製手法屬於天都本土風格,天都城內能夠做成這等成衣的不及十家。是而,她有了出來的理由。
可出來時心急如焚,歸去時心亂如麻,柔腸百轉。今夜怕是輾轉反側,不能安枕。
“車中可是薄府的四小姐?”車側忽然傳來馬踏聲,繼而有人發聲。
“是誰?”身裹蓑衣、並坐車前的高猛、程志按劍起問。
馬上來者抱拳道:“老奴原是司府的老家院司忠,現在人老了,被公子好心安排到煙雨樓養老。老奴剛剛聽說薄四小姐來過,追來想見四小姐一面。”
“看你這jīng氣神,分明有武藝傍身。”高猛警惕道。
“老奴的確是混過幾天江湖,當年和薄府的薄總管也是江湖舊識,後來各自有了主子,共住天都,還曾不時一會,大碗喝酒大口吃ròu,暢談江湖歲月。”
“你認識良叔?”薄光推簾,對上一張蓑衣下的蒼老容顏,“的確是忠叔。”
“四小姐好記xing。”司忠將指間一物托在她眼下,“不知四小姐可還記得它?”
她一怔:“阿……彩?”
司忠目透欣慰:“四小姐當年離開天都前,曾持此物去找公子,之後老奴將此物jiāo回四小姐,無意卻見四小姐將它隨手擲地,老奴一時動念撿了起來。”
她嫣然:“忠叔準備將阿彩物歸原主?”
那時,她對整個世界至悲至怨至恨至怒,連這枚小小的彩石也不能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