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如今的太后,對她當真是深惡痛絕了罷?薄光心發悠長嘆息。
“薄御詔怎麼說?”兆惠帝問來。
她揖首,道:“魏相今日出席本堂的身份,是以昭容娘娘之父而非當朝宰相,既如此,為女辯護也在qíng理之中,微臣願意聆聽。”
薄家女兒危坐當堂,自己的女兒苦跪堂下。此一幕對魏相來說,不啻心如刀割,更有怒恨jiāo加,但既是朝堂巨擘,自做得到心有驚雷面若平湖,語速徐徐道:“胥大人,薄御詔,昭容娘娘的罪名,一切皆源自麥氏宮人的一面之詞。諸人皆知此宮人來自淑妃娘娘的寧正宮,但令人納罕得是,為何由始至今淑妃娘娘從未臨堂?作為此宮人的主子,淑妃娘娘或可為麥氏宮人的人品一證。”
“下官不必多說,魏相想必也曉得淑妃娘娘一向體弱xing柔,最是見不得這等嚴刑問訊的剛硬之事。就因麥氏出自寧正宮,自打事發之時起,淑妃娘娘即心懷鬱結,耿耿難消,後魏夫人進宮探望,娘娘越發鬱郁終日,直至積鬱成疾。魏相倘若堅持請淑妃娘娘到堂,只須娘娘肯允,下官亦無異議。有太后與皇上在此,想必淑妃娘娘也敢暢所yù言,將所知所受一一道來,屆時說不得還須請尊夫人到堂為證。”
身為外命婦人,魏夫人對高居妃位的淑妃娘娘口出恫嚇,若陳於此堂,乃大不敬之罪,輕則斬首其人,重則禍及滿門……她很想知道,這位相爺可肯為了愛女一人搭上舉家老小的xing命?
魏藉沉聲:“薄御詔此話,可是在暗指本相的夫人對淑妃娘娘語出不敬麼?”
“魏相此話從何而來?”她煞是困惑,“尊夫人當日進宮,難道不是為了昭容娘娘向淑妃娘娘求qíng?而淑妃娘娘無力施救,故而愧疚難當以致身染急恙?下官幾日前探望過淑妃娘娘,娘娘雖不曾明言,可隻字片語間,下官猜了個大概。如魏相心有持疑,不妨奏請太后、皇上,准淑妃娘娘與魏夫人到場,將經過原委從頭敘說如何?”
慎太后目芒掠動,啟齒道:“哀家也想聽聽魏夫人對淑妃說了什麼,既然魏相有心,就請淑妃和魏夫人過來罷,趁這個機會開誠布公,也省得一些愛造口業的小人擅自揣測,為你們君臣之間的和氣添堵。”
兆惠帝淡哂:“如果母后和魏相贊成,朕也沒有理由反對。”
慎太后一怔:皇帝這是……在給魏藉留有餘地麼?
皇帝喜歡薄光,薄光的存在對魏氏來說無異於眼中釘ròu中刺,將審訊魏昭容的大權jiāo予薄光,難道不是為了打壓魏氏,為薄光創造立威上位的機緣?若然如此,又為何在這關頭給魏氏反悔空隙?突然間,慎太后有感自己看不透這個從小養到大的兒子。
魏藉起立,多方揖禮:“太后,皇上,請恕罪,方才老臣失態。此乃宗正寺大堂,是審理皇族內務的地方,老臣一時糊塗,因私忘公,著實不該,也請胥大人與薄御詔原諒,勿誤了訊案進程才好。”
“……嗯?”魏昭容煞是不解。明明說好今日必然設法使淑妃賤人上堂,父女兩人左右夾擊,將唆使手下奴才誣陷皇妃的罪名落其頭上,便得完全脫身,此刻父親突然出爾反爾為了哪般?
“魏相深明大義,下官欽佩之至。”胥遠林拱手,向薄光頷首,“薄御詔,案qíng不容延宕,請。”
後者肅顏:“淑妃娘娘無須上堂,魏昭容還要矢口不認麼?”
“你……你們……”魏昭容環視四遭,淚蘊目內,既哀痛且惱恨,“你們皆盼著本宮死不成?本宮死了,你們便如意了?本宮這就死給你們看!”
說時遲,那時快,魏昭容一頭向距今最近的柱樑撞去。
“攔住娘娘!”薄光急喝。
兩名役婦慌忙阻攔,及時彌去一場血濺當場的悲劇。
“魏昭容你這是在做什麼?”兆惠帝長眉緊攏,目透寒利,“嬪妃自戕該當何罪你難道不知?如此短視莽撞,yù置魏相和你的族人於何地?”
“皇上……”剎那間,這位叱吒後宮多載的qiáng悍女子崩潰如泥,“臣妾不想活了,請賜臣妾一死,臣妾……寧願一死,也不受人這般欺rǔ……嗚……”
慎太后凝顏未動。
兆惠帝眸色深沉。
魏藉咬牙不語。
堂內上下闃無人聲。
薄光起身離座,行至太后、天子近前,雙袖平端過頂,深施一禮:“太后、皇上,微臣有話講,不知可否暫且中止堂審,到堂後一敘?”
慎太后容色寡淡,道:“若是與本案相gān,自是可以在堂上公開說明;若是無關,便無須在此時提及。”
薄光語聲平直,道:“有道是內外有別,微臣想要說的話字字事關本案,卻不宜過早在堂上公開,還請太后、皇上移駕後堂。”
慎太后眉峰高軒。
兆惠帝笑道:“朕看母后也有些乏了,到後堂小事歇息,順便聽聽薄御詔說些什麼罷。”
“如此也好。”當下看來,皇帝對薄光的維護已然是無所顧忌,她亦該適時應變,改弦易轍。
於是,堂訊暫歇,嫌犯歸牢,母子移駕後堂。
“微臣以為,這樁案子審到此時,已經無須再審。”薄光佇立於帝與太后之前,侃侃而談,“誠如太后所說,此案早已是證據確鑿,明了清晰,之所以拖至如今,系因各方考量。昭容娘娘乃金玉之軀,縱然拒不認罪,亦不宜加刑bī訊。與其繼續闐湊諸多人力物力拖沓下去,不若快刀落下,將這團亂麻一斬而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