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īn風澹澹,山行艱難,猛shòu出沒,小人肆nüè。
二四章[本章字數:3004時間:2013-10-1500:37:23.0]
“前方今日沒有消息傳回來麼?”
副將齊末恭首:“稟監軍大人,今日的傳訊兵還沒有到。”
薄光放下遞到唇邊的茶杯,心神不寧之下,這頓午膳又是味同嚼蠟。
坐她對面的江淺切下一塊煮得生硬的牛ròu送進口中,兩排細牙不緊不慢的切之嚼之,而後從容咽入喉內,輕抬眼瞼道:“你們伙夫煮ròu的功夫又上層樓了。”
齊末尷尬陪笑道:“不瞞江大夫,最好的伙夫派給前方打仗的兵士了,您多包涵。”
江淺悠言慢語:“我是江湖人,最好吃的不一定有機會品嘗,最難吃的卻一定吃過,有酒有ròu已是天堂。但這位監軍大人是金枝玉葉,她若花容消損,司將軍回來只怕不饒你們。”
“屬下正在想辦法,已經準備向苗寨的大圖司借一位好廚子專煮監軍大人的膳食……”
“本官也曾混跡市井討生活,沒有那般嬌弱。”薄光淡道,“將最好的伙夫隨軍出征是本官的主意,將士們冒著生死之險守疆衛土,自然該得到最好的照顧。”
“是,是,監軍大人英明。”齊末連聲稱是。
“你不必在此守著了,做你自己的事去罷。”
“屬下遵命。”
薄光回顧自己侍立在自己身後的人,道:“良叔,我的這份牛ròu吃不完,您若不嫌棄,就拿下去用罷。”
薄良暗睇一眼對面的江湖女子,道:“老奴先伺候四小姐用完午膳,”
薄光嫣然一笑:“出門在外,沒有恁多禮節規矩,您先去吃罷。”
這位心存一點疑慮的老管事端起主子沒動過一口的牛ròu,不qíng不願地隨在副將身後退出大帳。
江淺淡哂:“你的忠奴是怕我害你麼?”
薄光秀眉微顰:“良叔不是忠奴,是親人。”
“哦?”江淺眉尖稍動,掀唇,“這點倒讓我意外。”
“怎麼說?”
江淺慢條斯理地嚼咽完第二口牛ròu,道:“我朝的士族等級分明,貴賤之別壁壘分明。你的哥哥縱然浸yín江湖十幾載,身上仍脫不去士族巨閥府第的痕跡,而你,更活脫脫是士族小姐的典範。我很難想像你這樣的人混跡市井時,是如何活下來的。”
士族小姐的典範?薄光想著眼下的自己為了省時省事,綰得是簡便男髻,穿得是灰素男裝,哪還有一點士族小姐的氣度可言?
“世人皆有從眾心理,南歧之見固然因為孤陋寡聞,但若天下人盡飲南歧之水,病癭成為常態,焉知舉國不以為病癭為美?當你帶著士族小姐的標識出現在販夫走卒中時,就如那個走進南歧的外方人,他只得群小與婦人們的聚觀笑之,你恐怕不止如此罷?”
那幾載歲月,是自己此生最重要的歷煉呢。薄光笑而未語。
“你的哥哥如今在你的眼中,必定已是儀態全無。他若走回過往的世界,也便成了走入南歧的外方人。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背後仍有人稱他為‘江湖貴公子’。”
噗。她掩口。
江淺挑眉:“看,聚觀笑之。”
“是呢。”縱然她自幼諸多頑皮,也不過恃寵而嬌,喜看爹爹、哥哥、姐姐們為自己頭痛無奈罷了,所言所行仍然逃不出自幼所受教化薰陶的規範。“江大夫不止研究人之病症,還研究人之心境麼?”
“可以當成是無聊時的閒話。”江淺道。
她以帕拭唇,道:“容薄光繼續南歧之見,在薄光的認知內,還以為江大夫不是個樂意與人閒話的人。今日願意暢談為,難道因為我是薄天的妹妹?”
江淺仍是面色淡淡,道:“我聽說你亦jīng通心術。”
那個笨蛋哥哥,對人家端的是一腔赤誠知無不言。薄光囅然:“所以這僅是同業的探討?”
“也無不可。”
甚好。她從善如流:“南歧之見滋於排外的壁壘,所謂非吾族類,即為異數,人們習慣於固守自己所屬世界的規範,然而所有規範的形成不外是因為周遭環境氛圍的長久使然。江湖人大碗吃酒大口吃ròu,源自快意恩仇,不得踟躕;士族門閥淺嘗輒止細食jīng膳,因為衣食無憂,故生它求;市井間奔走叫賣熙攘為利,不外養家餬口,辛苦求生。當有人踏進另一條邊界時,群起攻之僅是一種防禦本能。我的哥哥在江湖中如魚得水,是因他天xing不喜束縛,深惡痛絕於士族門閥的各種規例,故而一去不歸,你所指他身上的士族痕跡,是他在娘胎時便經歷的種種,暫且去不gān淨也屬正常。可是,江大夫如何呢?”
江淺眉梢稍動:“我如何?”
“你以江湖人自居,身上沒有半點江湖氣,用膳時身形端正,談吐時不作旁顧,傾聽時專心無騖。這並非昔日痕跡,而是你至今一直生活的世界。那麼,你來自哪方呢?”
“好敏銳。”江淺眸起微瀾,“我以為你那位姿態萬方、心思縝密的二姐已是你們姐妹中的翹楚。”
她淡哂:“我不及二姐,不及三姐,惟一的長處是願意坦誠對待自己的朋友。”
“我和你不是朋友。”
“哥哥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是麼?”
薄光暗嘆:哥哥姑且不算太慘,至少人家沒有否認你是個“朋友”。
江淺沉吟道:“我的身份來歷危及不到你,更危及不到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