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幫助的回報,白果須設法為她拿到齊道統的親筆字跡。
“這個不難,自從王爺出征,那位齊大人常來王府探望女兒,下一回他來時,我主動為他診脈,設法讓他寫幾個字就是。”白果信心滿滿。
此話果然不是隨口打下的誆語,七八日後,借著出府探視兄長的緣由,白果送來了一張大幅宣紙。
“這是……”
“李白的《將進酒》。”白果得意道,“我說我自己讀的書不多,惟獨最喜歡這首詩,也最仰慕有大學問的飽學之士,請齊大人為我留一份墨寶保存後世。我也算得上是齊大人的救命恩人,他二話沒說,當即便寫了這幅字給我。”
“君不見,huáng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她似笑非笑,“你當真喜歡這首詩麼?”
白果氣白一眼:“吟詩也不是你們這些士家小姐獨有的權力罷?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一些詩詞文章?”
她點頭:“你喜歡得很好,這首詩很好。”應該說是太好了,一首幾乎囊括了所有字形變化的長詩,大有用處。
“那……”白果面抹窘意,“太后那邊,我該從哪裡著手?”
“做了皇家媳婦以後,反而束手束腳了麼?”她彎眸一笑,“你有齊悅永遠不及的一處。太后年歲已高,最想得莫過延年益壽,你以己所長投其所好,豈非輕而易舉?”
白家姑娘眼下的日子不甚安生罷?未嫁王侯門第前,只知其輝煌璀璨。及至真正踏進那座深暗如海的府邸,經歷過層層規矩禮數的束囿,飽嘗過來往命婦們的明譏暗嘲,氣焰低靡了不少呢。
送走白果,她返回案上那幅字前,仔細揣摩了半晌,搖首:“良叔,你還是聯絡哥哥找到二姐罷,臨摹他人字體是她的長項,我沒有信心可以以假亂真。”
薄良應諾,納罕問:“這位齊大人的字如此重要麼?”
“先帝在時,齊大人身為內閣學士,因為寫得一手好字,是先帝擬旨時的第一書寫人選。先帝幾次病倒龍榻,俱傳其到御前侍旨傳詔。所以,他的字最有說服力。原先我尚有一絲猶豫,拖一位無辜者下水,非薄家作風。怕哥哥和姐姐們不答應。但,白果為我打聽來我疑惑的那些事,我想,這位齊大人亦應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些許代價。”
“……老奴立刻設法聯絡大少爺!”薄良抖擻jīng神,辦事去也。
她揚眉:“綴芩。”
“奴婢在。”綴芩打外室步入。
“給宮中傳訊,就說我暗中約見齊大人,被拒後仍然不肯死心,正在設法求見。”
“是。”綴芩領命。
“織芳、綿芸。”
“奴婢在。”
“給向老將軍府中送個信,我請那位元夫人過府喝茶。”
“是。”
“順便把高猛、程志叫到大廳,我有事jiāo代他們去辦。”
“是。”
而後,室內惟余自己一人,她閉眸,深深呼吸。
司哥哥。
司哥哥。
司哥哥……
自那日,每一次獨處,她都須如此叫上幾聲,緩和心際痛楚。
他那日望她的眸,如此孤寂,如此悲重,似乎完全抹殺了過去那個太陽般晴朗的男子的靈魂,是她的錯。她自私地汲求那個溫暖的懷抱,天真地以為是自己在掌控一切……她毀了司哥哥。年少時,毀了他的身軀;現如今,毀了他的心志。
她罪孽深重,無可饒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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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一張漂亮面孔探進來,“你在哭麼?”
她舉瞼:“沒有。”
面孔的主人鸞朵跳到近前,兩隻大眼直勾勾地盯著:“你的表qíng比哭還可怕。”
她勾了勾唇角:“你從司哥哥那裡回來?”
“是呢,我怕他qíng傷之下忘記用藥進補,連累你活得更苦。”
“鸞朵……”
“別說謝字。”鸞朵一根食指在她眼前左右晃動,“小心我舍下你們這對苦命鴛鴦一走了之。”
她抓住這根手指,道:“請你幫我守著他罷。”
“當然是沒有問題,但千萬不要再說什麼希望他愛上我的話。我鸞朵的信條是,絕不碰朋友的男人,無論他還是不是朋友的qíng人。更別說像我這麼美麗的姑娘,隨便招招小手就有好男人自己送上門,不需要搶奪朋友碗中的飯食。”
她赧顏:“對不住,是我一廂qíng願。”
鸞朵掀腿坐上桌案,慡然道:“我接受這個道歉,還會替你看住你的司哥哥,別讓他做出傻事。”
“……我真是幸運,今生有你這個朋友。”
“當然,我是天下最好的朋友,更是最美麗的姐妹。”鸞朵大點其頭,充分表達對自己的欣賞,“哥哥、嫂嫂已向皇上辭行,我選擇留在這裡。你們的什麼衙門前些時日不是奉命看什麼huáng道吉日?真若有那一天,我也只有先嫁過去,替你防著別的女人去占他的便宜。”
她忍俊不禁:“無論怎樣,有你如此開朗的朋友在他身邊作陪,他也會開心一些。”